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南風知我意2 | 上頁 下頁
七九


  「離職?」

  「具體的你來了再告訴你。」

  「好。那你接下來有的是時間,正好我有事情要拜託你,見面說。」

  她掛掉電話,給傅雲深發了條短信,告訴他自己離開一陣,不用擔心她。她沒有等他的回復,關掉了手機。

  她在深夜抵達三藩市,季司朗的車已經等在機場外面。

  「困死了,有什麼話等我睡醒來再說。」她說完這句,就拉上衣服後面的帽子,蜷在副駕駛上睡了過去。

  她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這一覺睡了足足十個小時,睜開眼,窗外陽光大盛。

  她走出房間,看到季司朗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遊戲,她一邊往洗手間裡走,一邊說:「咖啡,兩片烤吐司,如果有水果的話切一盤。謝謝。」

  他從手機上抬頭,只來得及看見她的背影,她身上穿著睡衣,短髮亂糟糟的,用懶洋洋的聲音問他要早餐吃。

  他忽然就有點走神,看著窗外投射進來的大片陽光,把木地板曬得微微發燙,她穿著家居服、揉著睡亂的頭髮,走進洗手間去洗漱。

  這樣的畫面,讓人心裡發軟。

  水聲響起來,他醒了醒神,起身為她準備早餐。很快,咖啡香彌漫屋子,麵包機「叮」一聲,吐司烤得黃黃的、香噴噴的。他把蘋果、獼猴桃、香蕉切得整整齊齊,擺在盤子裡。

  朱舊在餐桌前坐下,喝一口咖啡,熟悉中的味道,她說:「你這個煮咖啡的手藝,不去開咖啡館真的有點可惜了。」

  「有些事情是私人喜好,如果做太多了,估計就變味了。」他笑笑,說:「說吧,怎麼忽然跑過來了?不是很忙嗎?」

  她垂著眼睛,慢慢咬一口吐司,輕聲說:「司朗,我奶奶去世了。她欠你的那頓酒,再也喝不了了。」

  他一愣,太突然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很久才說:「怎麼沒有告訴我?」

  「我奶奶在我為她做手術時死亡……之後忙葬禮,我又病了。」

  她簡單的一句話解釋,聽得他卻無比難受與心疼。作為主刀醫生,任何一個病人在自己手術中死亡,都會很難過,更何況那人是她最親的人,該有多痛苦與慌亂。

  她轉移話題,問他:「你好好的怎麼忽然離職了?」

  他說:「家裡老是逼婚,心煩。我打算離開三藩市。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重返無國界醫生組織工作,我已經提交了申請書,現在在等待被派遣。」

  朱舊點點頭,說:「你陪我去一趟利比理亞吧。不會太久,大概四五天。」

  他吃驚地說:「利比理亞?去那裡幹什麼?」

  這個西非國家,之前經歷了長達十幾年的內亂,人民飽受戰火之苦,直至幾年前才結束內戰。如今就算結束了戰爭,境內也是很不安全的。

  「我跟你講過吧,我父母在我幾歲時因事故去世了,直至前不久,我奶奶才告訴我,當年我父母並不是飛機失事,而是死於利比理亞的戰火中。他們當年參加了無國界醫生在利比理亞的救援項目,後來遭到武裝分子劫持,被殺害了……」她深深吸一口氣,捂著臉,無法繼續說下去。

  奶奶之所以騙她,是怕那時候幼年的她心裡害怕,留下陰影。

  他們在一個禮拜後赴利比理亞,飛到首都蒙羅維亞。這個飽受戰亂的國家,首都破敗貧瘠如一個小縣城,四處都可窺見戰爭留下的遺禍。入夜後,城裡仍然不安全。聯合國的維和部隊,在戰爭結束後,也始終沒有撤離這裡。

  她來,只是想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隔著遙遠的歲月,緬懷一下父母。她不覺得害怕,她以他們為榮。

  晚上,他們不敢隨便到街上走動,就在入住的酒店裡吃晚餐,一份簡單的蔬菜,價格都很昂貴。這是個貧窮的國家,物價卻出奇地高。

  她用勺子將盤子裡最後一點番茄與湯汁扒拉到自己的碗裡,伴著米飯吃,捨不得浪費一點。

  放下碗,她對季司朗說:「我也向無國界醫生寫了工作申請郵件。」

  季司朗對此似乎沒有一點驚訝,他伸出手,與她相握:「希望這次我們能繼續在一起並肩作戰。」

  他們沒有在利比理亞逗留太久,第三天便離開了,季司朗回三藩市,朱舊則飛回了國內,她需要辦理離職手續,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要做。

  朱舊抵達國內依舊是晚上,下了飛機,打開手機,跳出無數條資訊,都是未接電話與未讀短信。一些來自姑姑朱芸,更多的,則是傅雲深。

  她走出機場,給傅雲深回電話,才響了一聲那邊就接了起來,仿佛時刻在等待這通電話一般。

  「朱舊,你去哪裡了?沒事吧?」他急切的語調裡全是擔心。

  她說:「我沒事,出國了一趟。剛剛回國,等過兩天,我去找你,我們見一面。」

  她回到家,洗漱後,倒頭就睡。這是自奶奶離開後,她在這個家裡,第一次睡得踏實。夢裡,不再看見手術臺上鮮血淋漓停止呼吸與心跳的奶奶的模樣,她看見的,都是關於奶奶溫暖又美好的片段。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床,去巷子口那家早餐店裡吃豆漿油條,然後步行去公車站,坐車去醫院。

  李主任見到她,有點吃驚:「朱舊,我放你一個月假,你怎麼就回來了?」

  她歉意地說:「主任,對不起,我想辭職。」

  「辭職?」李主任震驚地看著她,隨即了然道:「怎麼?你還是不能克服心理障礙?這沒有關係,你可以繼續休假,什麼時候想回來都可以,何必辭職。」

  她搖搖頭:「不是的,我能拿起手術刀了,我只是有別的事情要去做。」

  她把自己的計畫跟他講了,李主任起身,在屋子裡沉默地轉來轉去,最後歎口氣說:「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失去你這個醫生,是我們醫院的損失,但醫療是不分地域也不分國界的,你在哪裡服務,都是一樣的。」

  「謝謝您。」朱舊由衷地道謝,在這家醫院工作一年來,她得到他很多的照顧。

  她離開的時候,李主任忽然又叫住她。

  「朱舊,這句話,我是作為雲深的世伯說的,你就這樣離開了,你們倆以後更加沒有可能在一起了吧?」

  朱舊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無奈而苦澀地笑了笑,沉默離去。

  她拼命地努力,想要走到他身邊去,可他呢,他對她很好,對她如親人般關心、幫助、擔憂,可卻始終固守著心中的決定,將她阻隔在外,任憑她拼盡全力,也是無用的。

  當初她因為奶奶與他而選擇回國工作,而現在,這兩個理由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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