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南風知我意2 | 上頁 下頁
三三


  轉身,回到別墅。

  一念之間,她已做好決定。腳步一旋,她再一次按響了門鈴。

  後來朱舊常常想,真的,很多事情命運一早就安排好了,避無可避。

  比如,兜兜轉轉,她最終還是走進了他的生命裡。

  也許是Leo的電話起了作用,當朱舊再次敲響那扇門,只等了片刻,裡面的人便說了「進來」,依舊是冷冷淡淡的聲音。

  天已經黑了,房間裡非常暗,也很靜,一點都感覺不到屋內有人在。這樣的寂靜,讓朱舊有點不適應,她連聲音都不自覺放得很輕:「傅先生,我……」

  他忽然打斷她:「我對你沒有什麼想要瞭解的。你下去吧,你要做的事情,卡琳羅會告訴你。」

  「……」

  朱舊自覺在與人交流上向來都很好,可面對這個只聞其聲不見真面目的人,她心裡忽然生出一絲無力感來,她預感到,接下來的工作不會很順利。

  對於一個醫科生來說,她的工作倒是不難,煎中藥、注射、腿部換藥與護理,卡琳羅將什麼時間做什麼事情,羅列在一張紙上給她。

  廚房裡。

  朱舊將熬好的中藥倒進碗裡,熟悉的味道令她忍不住深深呼吸,一臉享受的模樣讓捏著鼻子的卡琳羅十分不解,明明不大好聞,她怎麼就像在深嗅花香?

  她不明白,朱舊有多愛聞這種味道。中藥的味道,奶奶的味道。奶奶是開中醫館的,藥櫃裡的中藥材名稱她倒背如流。在異國他鄉,很難見到中藥材,卡琳羅說這些藥都是從中國寄過來的。

  她端著藥上樓,想起卡琳羅說,傅先生討厭燈光,所以這麼大一棟房子,總是黑漆漆一片。她正惆悵怎麼在黑暗裡伺候人吃藥,到門口卻意外發現房間裡竟然開了燈,檯燈淡黃的光線從半掩的門透出來,那只叫「梧桐」的金毛狗狗就蹲在門口,這次倒是安安分分的。

  朱舊沖它揚了揚拳頭,然後敲門走進去。

  房間裡沒有人。

  她環視一圈,才在陽臺上看見一個背影。

  通往陽臺的門洞開著,晚秋的夜風吹動輕柔的紗簾,那背影在翻飛的白色紗簾中隱隱約約的,那人坐在輪椅上,穿一件黑色毛衣,身影極瘦,安靜得像是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她並不是傷春悲秋的性格,可不知為什麼,這個畫面,忽然讓她心裡湧起一絲淡淡的哀傷。

  「傅先生,藥熬好了。」她在離陽臺門幾步之遙的地方站住,開口說道。

  等了片刻,他才「嗯」了聲,然後滑動輪椅,緩緩退回室內。

  在經過她身邊時,他忽然抬頭,望向她。

  朱舊一怔。

  這張臉……

  燈光正打在他的臉上,將他蒼白得過頭的面孔照得一覽無餘。那種白,就像是多年沒有見過一絲陽光,終日生活在潮濕陰暗的地方。而更令她震動的是,他的眼睛。那雙眼睛,仿佛一口幽深的枯井,裡面看不見一絲情緒,只有無盡的灰暗。

  而眼前這個人,才二十一歲。

  與她心思百轉千回相比,傅雲深卻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你身上的香水味太濃了,很難聞。」

  「……」

  其實她從不噴香水的,下午她從兼職的咖啡館上完班直接過來的,跟她共用一個衣櫃的女同事不小心把香水瓶打翻了,她衣服上沾了很多,又沒有別的衣服可替換。但那香水味道並不難聞。

  她沉默著將藥放下,走出房間,再進來時已脫掉了外套,身上就穿了一件薄T恤,風從陽臺灌入,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輕顫。

  傅雲深看了她一眼,視線很快投入到被她放在桌上的藥碗上,說:「藥冷了,我不喝。」

  一大碗藥,哪兒有那麼快就冷掉。她知道,他就是故意的。Leo的話湧入腦海,他可能會變著花樣折騰你,你順著他一點就好了。

  「我去熱一熱。」這一點小折騰,對朱舊來說,並不算什麼。

  幾分鐘後,她端著還冒著熱氣的藥上來,他看著那熱氣說:「太燙了,我不喝。」

  朱舊放下碗就走,片刻,手中拿了一隻吹風機回來,她插上電,檔位開到冷風,對著藥碗就是一陣猛吹。

  傅雲深面無表情的臉終於有了一絲鬆動,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她微垂著頭,臉上看不出一絲被刁難的不耐煩,很認真地在為那碗藥吹冷風。

  她放下吹風機,摸了摸碗的溫度,將藥端到他面前,微微蹲下身,與他平視:「傅先生,藥不燙也不冷,是最適合入口的溫度,請喝吧。」

  他看著身前的這個女孩子,她語氣淡然,神情也是,唯有望著他的眼睛裡,帶著微微的固執,手裡的藥碗久久舉著。

  良久,他終於接過。

  剛喝一口,他偏頭就將藥吐了出來,身邊沒有垃圾桶,地板上立即一片狼藉。

  「太……」

  「太苦是嗎?」她飛快接住他要講的話,左手心攤開,上面躺著一顆彩色的糖果,「哦,分享你一個小秘訣,你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就感覺不到苦了。」她握著糖果的手往他眼前伸了伸,「喝完給你吃糖。」

  傅雲深忽然就笑了。

  被她氣笑了。

  本來想看她同以前被氣走的那些看護一樣,或者被狗狗嚇跑,或者受不了他的各種刁難而走人,哪裡料到最後是自己被氣到。

  他仰頭,一口將藥喝完,將碗重重地甩在她手上,看也不看她一眼,滑動輪椅,朝陽台去。

  朱舊站起來,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Leo說得對,他就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兒。

  她將弄髒的地板收拾好,走到門邊又折回來,拿起沙發上的一條薄毯,走到陽臺上,將毯子披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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