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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江湖講了下方位,徐斯便說:「你先去餐廳排隊吧,往靜安寺朝南再過幾條馬路的桃江路。」

  江湖想了想這位置,「俏江南?還是俏江南隔壁的日本料理?這兩家都不用排隊吧?」

  徐斯嗤笑,「不是。」然後報了一個江湖聞所未聞的餐館名字,還催她,「快點啊,這時候等位得等死。」講完就把手機掛了。

  江湖沒好氣地掛了電話,一望路況,不住埋怨他這位大少爺有一百種的花樣讓人煩惱。他可選了個好地方,完全和她折出來的方向反著來,這回她被堵在路中間,前不前後不後的。好不容易尋了路口折返回來,按照徐斯給的地址,一路尋過去,終於尋到他說的那條弄堂,從小小平房頂上破落燈箱顯示的招牌確認了這地址。

  竟是一家小餐館,還有個拗口的名字叫「博多新記」

  江湖小心翼翼把車停進了那條弄堂裡,弄堂裡沒有保安幫著倒車,她的技術向來不好,就怕不小心擦了車。這份辛苦自然又記到徐斯頭上。

  等下了車,江湖更傻眼了,博多新記門口密密匝匝圍了兩圈人,都在等位。她掂了一掂手裡的紙袋,還是回頭放回了車內。

  再走到小店門口時,江湖先往裡初初一探。小店真是小得離譜,才二十來平方的亭子間,裡頭小方桌統共六七張。牆壁塗了簡單的清漆,靠牆有矮矮寬寬的窗戶,窗臺上擱著些盆花水壺。小小空間內,人聲鼎沸,最大的優點不過是乾淨。

  無法想像徐斯會選這個地方。

  僅有的三四位服務員在內忙得暈頭轉向之餘,總算還能兼顧到外頭等位的客人,先來奉上了菜單。江湖翻開一看,菜單上頭招牌菜才二三十元,竟沒有超過五十元的大菜。

  再度無法想像徐斯會選這個地方。

  就在江湖排著隊看菜單的時候,徐斯還算準時地抵達了。

  他從弄堂裡走進來時,看見江湖孤零零一個人站在了小店的門口。一抹微光勻勻灑在她的身上,讓他看清楚她臉上的妝容有點殘,因為妝容殘了,人會愈加顯得憔悴,被燈光一照,特別明顯。

  怎麼和上午整個狀態都不一樣了?當然,心裡這樣想,口頭上,他是絕對不會問的。

  江湖一抬頭,望見徐斯是自己走進來的,先問:「你的車呢?」

  徐斯講:「四個輪子的能比地鐵快嗎?」

  江湖當即有了不算太好的預感,「那等會兒?」

  果然徐斯是答得如此理直氣壯,「一會兒你送我回浦東吧,過了江就行。」

  「徐老闆,你行。」

  徐斯笑嘻嘻問:「想點什麼菜?」

  江湖也笑,露出小虎牙,有點不懷好意,「你不會是因為要請客才這麼省吧?」

  徐斯沒同她計較。

  服務員來請他們入席了,小小的兩人檯面,一平方米都不到。兩人相對坐下,距離一下拉近了不少。此間空間又逼仄,江湖感覺從來沒有離得徐斯這麼近。

  她稍稍不安,往後退了一退,牽動小小的椅子,引來後頭座位上的人的抗議。

  可徐斯坐得老自在了,如他這樣的長手長腳蜷在小小椅子上應當是不舒服的,可他調整了一下角度,依然能坐出倜儻的感覺來,惹得鄰座的女孩兒偷偷看了他好幾眼。恐怕他是這裡的常客了。

  江湖趁他點菜的工夫問:「你怎麼曉得這麼個地方?」

  徐斯邊同服務員點菜邊說:「以前我們集團的老大樓就在附近,我常和一幫同事過來吃午飯。」

  江湖想,這樣的地方只有他的員工才可能帶他過來,而他也肯過來,真算難得。不過她講:「這裡的客飯只要二十來塊。」

  徐斯抬了眼睛望了她一眼,眼底似笑非笑,「二十來塊的客飯比兩百來塊的牛扒好吃,你會選哪樣?」

  江湖不懼,望著他的眼睛,也笑,「CeeClub的牛扒也要兩百來塊。」

  徐斯自認胡攪蠻纏的本事差了江湖一大截,只搖搖頭先管點了幾樣菜,有沙薑雞、燒鵝、燒豬腩肉、鹹魚雞粒煮茄子煲、梅菜筍、剁椒蒸鱸魚,並兩碗白米飯。

  菜上得很快,所以更加顯出菜量的驚人,擺了滿滿一桌。

  江湖直納悶,敢情中午的羅西尼粽子沒能讓徐斯吃飽。

  她先嘗了沙薑雞,特製的沙薑粒入口香脆,雞肉滑爽細膩;再嘗燒鵝,豐腴香脆,兩道菜絲毫不輸名潮州菜館的水準。諸般滋味一過舌尖,即刻明白徐斯為何會選這間餐廳。

  徐斯把茄子煲的汁往白飯上一淋,埋頭吃得正香,也沒什麼矜持,看上去同周圍的白領男士無甚差別。看得江湖一怔。她從他的身上,仿佛又能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她又發了怔,徐斯看出來了,同她講話,讓她回神,「我有幾個月沒來這裡了,難得解一次饞。」

  江湖莞爾,「CeeClub的大廚會不會很沒成就感,讓老闆這麼懷念小店口味?」

  徐斯一本正經講:「老闆二十年前脖子上掛鑰匙的時候,就靠路邊小店提供晚餐,才能挨到深夜爹媽回家。」

  就這麼一句話,江湖聽得把手裡的筷子擱了下來。

  原來他們的童年也有相似之處。

  曾幾何時,她也是脖子裡掛枚鑰匙,每晚找路邊小店解決晚餐,再回家守著大門等待父親回家。那時候是掐著手指頭數鐘點。後來高屹的媽媽來家裡當了保姆,才把江湖從路邊的小店裡解放回家。

  高屹的媽媽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白斬雞,堪與小紹興一比。那雞肉滑爽細膩,就像剛才吃的沙薑雞。她做好了白斬雞,從不准高屹先吃。她做的規矩是由江湖吃剩了,高屹才能吃。

  小小的江湖享受這樣的特權是享受得理所當然的,一直到高屹的媽媽去世。

  她突然在想,這位長輩到底是用怎樣的心態,才能這麼盡心盡力地照顧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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