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要逆風去 | 上頁 下頁
一一


  慢慢出了廠區,江湖閉了閉眼睛,悲傷得好像離開的是一片斷壁殘垣。她想,以後自由馬廣告語沒有了,天橋也沒有了。

  想著,猛一閉眼,踩下油門,想要速速超車開過去,不用在這裡徒惹傷悲。

  這一路上不是很通暢,這時候又臨近下班的高峰期,路面很堵。好不容易過了江,前頭路面稍微通暢了些,卻有車擋著,還是一輛雷克薩斯的跑車,速度開得很慢,一直攔著江湖的道。

  江湖一時間心急,想要超車,誰知前頭的雷克薩斯竟也突然改了道,又一下擋住了她的道。她一時閃避不及,往雷克薩斯的車尾燈上擦了過去。

  兩輛車都不得不同時急刹車停下來。

  江湖心急火燎怒不可遏地下了車,沖過去,雷克薩斯駕駛位的窗也跟著搖下來。

  竟還是個她一看即刻會火上澆油的熟人。

  江湖簡直是嚷了出來,「徐斯,你給我滾出來!」

  雷克薩斯裡頭坐的正是徐斯。

  江湖站在他的面前,毫不掩飾勃然怒意,吼完便伸手過來抓在他的車門窗上,使勁往外拽。

  徐斯先是一頭霧水。

  剛才他只是想靠邊停車接個電話,這個電話好像是剛才那位元裴廠長打過來的。他本來不想接,但是手機一直響,他聽得心煩氣躁,便決定停下車來接了這個電話。

  他是看准了的,此段路正臨近公車站,允許車輛停靠,而且他打了燈。在技術上規則上,他都沒有錯。

  後頭的紅色保時捷Cayman是怎麼擦上來的?

  這女人又是怎麼突然出現的?

  他的腦筋還來不及轉過來,但是,緊接著,這女人的粗魯動作、粗暴態度一下觸到他的神經上頭。

  在他徐斯的面前,這位江湖小姐不是漠視便是歇斯底里,小姐脾氣發得太過無理了。他自小到大,何曾受過別人這樣的待遇?

  於是徐斯也懶得擺出和顏悅色的神情,乾脆就坐著不下車,只微微把頭一抬,輕佻地對江湖講:「打122吧,開單子,我的保險公司會處理。」

  江湖是頭一回這麼清楚地看著徐斯的面孔,也是頭一回這麼正視了他。

  徐斯有一副風流倜儻的賣相,眉眼周正,不可謂長得不好。但是有一點,只要他想,他就能明明確確擺出一副氣焰囂張的神情。此刻,他就是這副神情。

  徐斯沒下車來,只從副駕座那頭的包裡掏出了手機,撥了電話。他有條不紊地說,發生了事故,有紅色保時捷擦到了他的車尾,他的車在某路某段。

  他根本是懶得同她計較。

  可是江湖瞪著這樣態度輕忽的徐斯,她想,剛才舅舅就是要巴結他;她想,就是有人這麼虎視眈眈落井下石……就是他,就是這些人……

  短短幾秒鐘,江湖想了很多,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忍了半天的怒火,隨著這些想法噴薄而出,終於憋不牢了,索性發洩出來。

  她指著徐斯便叫:「你長沒長眼睛啊?這叫什麼態度啊?路上隨便亂停車啊?你媽沒教過你公德啊?算不算個男人啊?」叫完伸腳就往他的車門上踹了一腳。

  江湖這一腳用狠了力氣,踢出大大的一聲咚。她還嫌不解恨,又補了一腳。

  車裡的徐斯先是被江湖突如其來的撒潑嚇了一跳,待到她真踹到他的車門了,還連連踹了幾下,也撐不住了,噌一下就打開車門走下來。江湖一腳沒收住,重重踢到徐斯的腿上。

  這一下還挺重,徐斯皺了眉頭,心頭火起,跺一下腳,冷笑,「喲,力氣還挺大的。違規超車你還有理了?說吧,想打架還是想耍無賴?哥哥都奉陪!」他講完還擼了一下袖子。

  圍觀的路人見了,真怕這開跑車的男人當場揍了那開跑車的女人,熱心腸的趕忙過來攔了徐斯一攔,講:「朋友,說歸說,別動手,人家畢竟是小姑娘。」

  那頭的江湖握緊了拳,即刻也是一副隨時想揮過去的架勢。

  路人又勸,「小姑娘火氣不要這麼大,你快把人家車門都踹出坑了,這可是一百來萬的車!」

  交警來的時候,看到這一男一女當事人站在馬路旁邊冷冷對峙,誰都沒說話。熱心的路人不是正忙著勸解,就是在議論這兩輛車理賠起來所費多少。

  交警一番檢驗,得出結論:車頭車尾的碰撞不礙事,雷克薩斯的尾燈碎了,保時捷車頭擦了點漆,開了單子囑當事人尋保險公司理賠即可。本次事故應該是由保時捷車主擔全責。

  這個結論一下來,雷克薩斯兄弟立馬俐落地上了車,絕塵而去。獨留保時捷小姐在此地,繼續接受交警的質詢。

  江湖回到地處本市老洋房區的自家公寓樓下時,已經過了九點。

  當中的過程很窩氣,但又無可奈何。她被交警扣了駕照開了罰單當眾教育了一通。周圍有很多陌生人圍觀,她本該感到屈辱的,但是當街站著,熱昏昏的頭腦逐漸冷卻下來。她是不該當街自暴自棄的,既然在日本的懸崖邊已經折返,便要好好保重自己。

  然而,那個徐斯,他的出現總是挾帶傷損著她的利器,無意就會傷她一個摧肝裂膽——那萬事絕望的一夜,還有心力交瘁的現在。

  江湖停好了車,抱著紙箱子進了電梯上了樓,終於回到家裡。

  她扭亮燈,一眼便望見大門對面的父親的房間,茶色的大門緊緊閉著。望了很久,還是沒有勇氣進入那間房間。

  江湖只能把目光調開,環視室內。

  母親早逝,家裡的一切都是父親置辦的,一貫地講究簡單和氣派。整套設計精美的紅木傢俱,黑色皮沙發,都是冷硬的色調。

  原來有父女相依為命,江湖並不會覺著家裡又冷又硬。可是如今只得她孑然一身,她往四周一望,只想,這紅木怎麼冰得像冰棍?黑色的皮沙發又太過墨黑了。還好客廳電視櫃上放著好幾隻相架,都是家庭照片,還有父親創業以來獲得的各種國家級部級省級市級獎狀,這才顯得稍微熱鬧了些。

  江湖從父親的紙箱子裡翻出了兩隻相架,放到電視櫃上。

  那兩隻相架頭一隻裝了全家福照片。照片裡的父母都還年輕,美麗的母親一手挽著包,一手攙著不過三四歲的江湖,父親兩手叉腰,英俊的面孔滿是睥睨天下的神氣。

  他們的身後是自由馬在市百一店裡第一個專櫃,還有紅旗的老員工正在他們身後擺放貨品。

  另外一張照片是江湖與父親的合影。照片裡還是三四歲的小江湖,她正張揚地坐在爸爸的脖子上,撅著嘴笑眯眯的,一雙小手緊緊抱住父親的臉頰。

  被江湖的小爪子擋住半張英俊面孔的父親抓住她兩條白嫩的小腿,向著鏡頭,笑得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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