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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頭一次鐘有初發覺雷再暉竟然還有這樣攻心的一面,如此可怕,卻又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在這樣強大的雷再暉面前,她只能成為最真實的自己。

  她想起在「一席之地」看到的那對小情侶,她只想對雷再暉撒嬌,對他任性,她想氣急敗壞地耍無賴……

  「午飯還滿意嗎?」雷再暉又柔聲問她,「再等半個小時,我真的就回來了。等我一起吃晚飯,好嗎?」

  她可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再待下去,她就要不戰而退:「你接了哪裡的工作?」

  「格陵國際俱樂部。」

  電話那頭霎時失去了一切聲音。

  這是一份更強烈更久遠的回憶,蟄伏在鐘有初心底,如今臨近驚蟄,它開始蠢蠢欲動。

  這份回憶之強大,可以摧毀一切。

  「你在那裡等著吧。我過來。」

  說完,鐘有初就掛了電話。

  不過離開了短短幾天,雷再暉也十分想念鐘有初。在這種想念中,她並不真實,但她的那雙眼睛,那把聲音又真真切切,滿滿蘊著令他心動的所有。

  他並不覺得鐘有初真的會離開他,她命中註定要成為他的另一半,令他不再蒼白,不再殘缺。一個執著的男人,分不出心思來患得患失。他相信不論是父母還是人言,他都能帶著她戰勝那份畏懼。

  但是這一次他確實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在聽到「格陵國際俱樂部」這個名字時那麼大反應,是否在雷暖容對他絮絮抹黑鐘有初的過去時,也應該聽兩句呢?他畢竟對鐘有初的過去了解的太少,而那才是她心結所在……

  不知不覺,他已經走到了位於俱樂部南面的老停車場上。

  停車場黑黢黢地,只有寥寥幾盞路燈亮著,零零散散停著幾輛旅遊大巴,處於半廢置狀態。

  就在雷再暉沉思之際,前方黑影中突然閃出來一名精瘦男子:「雷先生,好興致。」

  雷再暉猛然抬頭,他只是想在鐘有初來之前散散心,沒想到這樣恍惚,竟不曾注意到身邊環境,還被人盯了梢:「什麼事?」

  那精瘦男子十分得體:「有人視雷先生為知己,所以想從您身上拿一樣東西回去做紀念。」

  雷再暉不由得皺了皺眉。他知道劉副經理是破磚瓦,用《辨奸論》借古喻今,已經抬舉他抬舉的很夠,不知為何還是躲不過他放冷箭,可見此人心胸實在狹小。

  「在這裡?」他還沒有離開格陵國際俱樂部的範圍,膽子也真夠大了。

  「這裡已經不再是他的地盤。」況且他又正在陪最後一名貴客娛樂,大可以撇得一乾二淨。望著雷再暉,精瘦男子突然贊道,「聽說雷先生建議將這裡擴建出五層高的獨立新翼專門用於接待政界人士,這才是藝高人膽大。」

  雷再暉沒有接話,直接問道:「他想要什麼?」

  精瘦男子帶著一點慚愧,仿佛說出來的並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一截小指。」

  雷再暉心內一沉,面上仍笑著:「那就不好辦了。」

  「好辦。在這裡出點意外很正常。」

  「不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十分愛惜。」

  雷再暉一邊說,一邊緩緩將外套脫下來,猛地朝精瘦男子扔去,轉身立奔。

  精瘦男子見雷再暉風度翩翩,聽他口氣堅決,兼之脫下外套,料要和他單打獨鬥一場。

  自己手上有刀,但不知道對方實力,所以已經做好惡鬥準備。哪想到他真是太愛惜身體髮膚,走為上計——就這麼幾個念頭跳躍之間,雷再暉的身影已消失在轉角處。

  他頓時鬱悶之極,一言不發追了上去。

  格陵國際俱樂部由保守的包氏家族主持。

  包氏家族素以作風穩健聞名商場,即使曾兩次受到股市狙擊,也一直保持俱樂部的風格與佈置不變,與格陵建市之初一模一樣。

  就連為鐘有初拉開玻璃大門的門僮,他們身上仍穿著十年前的全白制服。

  她以為自己絕不會再有膽量走進這裡。可是她不由自主地,踏出了那一步,走進了大堂。

  羅馬式的雕花柱錯落地立在大堂中,巧妙的佈局使得視線並沒有受到一絲阻擋,一眼便望得見足有二十尺長的前臺,及高掛其上的各地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一走便是十年。

  不,她並沒有窒息,恐懼等等一系列可怕的反應。十年的時間足以在在她心上鍛出厚厚一層保護殼,若要傷害它,必須自內而外。

  在休息區裡,她再打電話給雷再暉,他卻連續按掉了兩次。

  也許他正在忙,忙著分發大信封。

  然後她也要發一個大信封給他。

  鐘有初呆坐了一會兒,走進洗手間去狠狠地洗了一個臉,在見面前把今天懷念的難舍的都洗掉。

  她抬起水淋淋的臉來,卻意外地在鏡子裡看到兩張有三分相似的鵝蛋臉。

  那鵝蛋臉上也是一對眼角上掠的丹鳳眼,額頭飽滿,鼻管挺直,瞳仁烏黑,嘴唇鮮紅。

  那個女孩子拿著一管唇彩正要對鏡補妝,顯然也是驚著了,轉過臉來——她戴著一副黑色美瞳,更顯得眼睛很大很亮。

  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兩人都以為自己在看著一面穿越了時空的鏡子。這邊是正當青春,穿著一件俏皮兔毛短鏤,過膝長靴,少女時期的鐘晴;那邊是年歲漸長,穿著墨綠色大衣,麂皮運動鞋,返璞歸真的鐘有初。

  那個女孩子迅速眯起了眼睛:「哎呀,你長得也很像鐘晴呢——我是不是在某個節目中見過你?你也模仿鐘晴,第一輪就被淘汰了!是了是了,就是你!還記得我嗎?我得了一等獎!我們還說過話呢,你最近好嗎?」

  鐘有初處在一種異樣的熟悉感中,沒想費力反駁——她何時去模仿過自己——順著她的話接下去:「我還好……」

  她把手中的唇膏遞過來:「我試了很多種口紅,只有這種最接近鐘晴的嘴唇顏色。你要不要試一下?」

  鐘有初謝絕了;遲疑一下,她問:「你是演員?」

  「嗯。」她有點訝異,「你不太看電視吧?現在大家都封我做『小鐘晴』呢。」

  鐘有初真是離開這個圈子太久了:「其實你長得也有自己的特點,不需要模仿她。」

  「現在沒有噱頭怎麼能抓人眼球呢?」「小鐘晴」撅了撅嘴,「現在模仿杭相宜的更多。走我這路線的很少。」

  不知為何鐘有初漸漸有了一股不由自主的親切感:「你今年多大了?」

  「小鐘晴」叫她猜,鐘有初哪裡猜得到她那張抹了太多化妝品的臉到底是多大年紀,最後她才自己揭曉:「剛過完十八歲的生日。」

  「工作多嗎?累嗎?」

  「小鐘晴」得意道:「多呀!累死了!天天都有通告,馬上電視臺還要籌拍電視劇——他們打算重拍鐘晴的巔峰之作《荒野孤雛》。」她問鐘有初,「你說,女主角舍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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