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你抱著的是只狼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手機裡響起怪異笑聲,聽得人腎上腺素劇增。

  這是位政府和銀行都求著幫忙的真正的高人,若換在半年前,段瓷會和所有想在金融領域大展身手的人一樣,為難得的機會雀躍。但是此刻他說累,並非託辭。

  又一通電話打來時,段瓷在窗前小草坪邊上轉悠,午後斜陽已沉到對街寫字樓天臺,光線不明,他隔著自家玻璃,看見擱在圓桌上的手機閃閃。悠然走進去,鈴聲自然是早就停了,再一看來顯,連翹家的座機號碼,呆了一刹便撥回去。

  他不抱什麼希望,但是控制不住心理活動,聽見姜阿姨聲音,感覺還是落差般的不舒服。

  老太太一貫迂回的口吻對他說:「我知道你和小連兒工作都挺忙的,這兒離上班地兒遠不方便。前陣子來調暖氣試水,你們家也一直沒回來人,你看要不我張羅一下,再招戶人家?咱說房子老也沒個人氣兒,總歸不大好,是吧?」

  「正好我這就要回去一趟,阿姨您不出門等見了面兒咱再說吧。」

  這廂車子繞過社區影壁牆出了大門,那廂醫院住院處一輛車駛進來。

  安紹嚴正犯胃疼,疼得氣短,吃過藥剛取下吸氧管,輕輕兩下敲門聲響起。門不待應已被拉開,並非醫護人員,袖子不是白色。卻有一顆白色的方形袖扣。

  那袖扣大約為罕見材質所制,似瓷非瓷,純白不可思議,仿佛永遠不會變質。

  安紹嚴訝然起身。他雖非重要人物,卻是重症患者,探病也因此受限,訪客需經專屬護士通報方能入內。可他並沒接到護士電話。

  面對意外來訪者,說不出完整一句話,「怎麼你……」

  「來看看你。」來人細細打量他一番之後,在沙發上坐下,「很辛苦?」

  安紹嚴答了句還好,跟著問:「小翹知道嗎?」

  「我見過她。」

  「她太不開心了。」

  「我想她過好點。」聲音裡有著不藏匿的疑惑。

  「你總認為只有自己才能給她最好的。究竟你是不知道她要什麼,還是不想面對?」

  含有刺激成份的問話沒有得到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安紹嚴點頭,語速又慢了幾拍,「也可能是,她從來都不知道你給的是什麼。」

  沙發裡的中年男子對他的話仍恍若未聞,長睫略垂,掩住原本就不肯透露半點心思的雙眼。很久才笑了一聲,笑聲不善,兩頰卻陷下淺淺酒窩。

  「從當初見面,到要回小寒,到現在公司的事,明雲,你幫了我很多,能不能再幫我最後一次?」安紹嚴將垂在機器邊的細管拉起,放回原位。做這些事時,他背對著自己一直敬畏的那個人,而接下來的請求,他轉了身,正視對方,道:「對小翹真正的放手吧,別逼她。」

  「對我說這種話恰當嗎?」鱷魚眼沒有溫度地望過來,「我來是看你的病情,或者說——看你到底病得多重,她要做那麼嚴肅的傻事。」

  人或多或少要做些傻事的。好比原想修改一層錯誤的建築,結果拆掉了承重牆。

  傻事在連翹的理解是指,在一個不合適的時間地點表露執著。她現在就責怪自己犯傻回來。

  下午四點半的社區已是紅彤彤一片,她來退租,突兀地得知這房子根本就屬於自己,在她表示喜歡這社區裡的孩子和狗的幾個月前。

  姜阿姨說:「我老頭子說這屋子要能當成新房,那可比造廟功德還高。」她說你和段兒不興壞了我們功德。

  連翹不知要怎麼說抱歉。這個功德她此生是無論如何成全不了二老了,而她做了很多殘忍的事,如果死後真要見判官,可能也不會再允許輪回。

  第五十五章

  段瓷不確定地看著坐在長椅上穿呢絨大衣的女人。側影姿態頹廢,不應該是會狼一樣兇殘對待他的連翹。可面前這一眉一眼,又再熟悉不過,神遊的表情,妖冶眼梢,尖下巴,夕陽下橙紅色的卷髮,被風吹得瑟瑟輕揚。

  她在這光景出現,段瓷感到驚奇,且非常喜悅。

  是一種意外遇到想見之人的感覺,歡喜裡有了驚訝的成份,往往會使人很想去感激什麼。段瓷感激他向來不相信的命運,讓她在自己生命裡出現,時間不早不晚,二人相遇,恰好如歌裡唱的,一切只若預定。所以,他想不通是哪裡錯了,為什麼他們會走到今天這局面。

  屏息站了許久,最後他問:「涼不涼啊?」自然地,彎腰扶起她的衣領遮住風勢。

  她半仰頭看他,眨眨眼,「怎麼才來?」

  他的動作一頓,「你在這兒等我?」

  她沒回答,只說:「我來拿些東西,聽阿姨說你今天會回來。」

  手指沾到她說話時的呼氣,少少溫暖,段瓷聽見心裡卑微的歎息。收回手,在她身邊坐下。

  入冬的傍晚非常短暫,天很快就黑下來。

  她打破兩人的沉默,「你最近都幹什麼?」

  「什麼也不幹。」他說著,雙手撐了身子略仰,轉轉脖頸,發出細微的骨節活動聲,「去了一趟餐館,生意好極了,比工資好掙。」

  連翹看他唇畔的酒窩,「不好奇連氏為什麼收購精冶嗎?」

  酒窩隱去,他扭頭與她對視,「他不是你親生父親?」

  她想知道他這些天在幹什麼,其實沒別的,只是把與她在一起的種種疏理了一遍。忽然發現過去許多看似沒頭緒的事件,串聯起來皆自然。

  「隨便你想吧。」她不幻想他一無所知,並不代表她有準備配合他談論這話題。

  段瓷卻開始為難她:「為什麼躲他?」

  「隨便你想。」連翹睫毛扇扇,半垂,不著痕跡避開他過於犀利的目光。

  「我想法會很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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