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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楊霜不明狀況,「什麼手術?」

  段瓷面色罩冰,直望著那個越說越亂的店員諾諾,「哪個醫院?」

  是一家以婦科診室聞名全國的醫院,連翹站在走廊護欄前俯視一樓大廳,但見進出者頻頻,一派繁華。說到底還是醫院,這麼繁華不好吧?

  一個上午滴水未進,血糖偏低,轉個身陣陣眩暈,靠在護欄上穩了一會兒,沒敢輕易走動。這時有陌生男人上前,態度恭敬遞給她一部手機。連翹的手機關機揣在風衣口袋裡,這一部當然不屬於她,不過這通電話卻是她的。

  號碼仍是隱藏。

  人在某些領域的權力大到誇張的時候,心裡最邪惡的那面就會表露出來,會有一些可怕的惡趣味,像上帝喜見人們思索,死神願聞哀號。

  而螢幕上這個號碼的主人,最大的樂趣,似乎就是操縱著她生不如死。

  「如果你是為了安紹嚴,現在就離開醫院。」

  「你說過我可以自己生活。」

  「這件事不行……」

  「那段瓷呢?」連翹問,「精冶商業項目的收購者是你對不對?你想讓蘇曉妤做什麼?」

  蘇曉妤為何會想到從她這兒拿資料,段瓷想必會不解,可連翹自己再清楚不過。知道她底細的不過那麼幾人,能點撥蘇曉妤來謀害新尚居的,無二人選。

  「我答應你不會讓她再做任何事,你先回去。」

  「我回得去嗎?」

  「你知道我能阻止你去做傻事。」

  連翹冷笑礫礫,手指在光亮可鑒的護欄上滑動,「你能讓人攔著我進手術室,別的事呢?來不來得及阻止?」橫欄下方是鋼化玻璃,通透得讓膽小者不敢靠近。

  婦產科在四樓,這樣的高度,找好角度跳下去,是能夠一了百了的。

  自會有人彙報她危險的行為,話筒裡安靜片刻,可辯竊竊言語。

  「這不代表我連你傷害自己也不管。」

  「你知道為什麼我還活著嗎?只因為你的那句話,你說會放我自己生活。可你這是在做什麼呢?」她聲音平靜,表情平靜,似在做最後的質問。

  他富可敵國,名噪天下,此刻,卻連一個答覆也拿不出來。

  「你別緊張,我不會死,你不值得我死,有人卻值得我活下去照顧他。」連翹離開可以威脅到自己生命的區域,向手術室走去。

  之前送手機來的男人再次出現,擋住她的路。

  有人好奇地看過來。

  連翹對著面前這張年輕忠心的臉,並無怪罪。

  電話裡一聲輕歎,「別做傻事,翹。我找最好的醫生給安紹嚴,你別傷害自己。」

  「現在他唯一想要的就是我!他得癌症啊,連明雲,你什麼也做不了。你不是神。」

  手術臺上的姿勢很尷尬,並且像動物一樣被綁著,連翹已有準備,而當冰冷的金屬器具強行進入時,身體仍反射性的掙扎。護士在她手臂上打了一針,針刺難抵下體的巨痛。

  醫生輕哄:「不哭,都多大的了還哭?」

  麻醉師測試藥效,問她:「你幾歲了?」

  為什麼說她哭了?連翹感覺不到眼淚,抬手想摸,又動彈不得,只好乖乖回答:「28。」

  護士咂舌,「是不是有流海兒就顯得歲數小啊?」

  醫生看著病歷笑道:「可能是藥勁上來了,明明才23,剛畢業的學生。」

  「忍著點吧孩子,不做消毒,手術完會感染的。」

  無影燈時明時暗,緩緩壓了下來,連翹眯起眼,直覺應道:「嗯,別感染。」她得體力充沛地陪在安紹嚴身邊。

  「唉~又是一雙活胎的,今兒上午這第三個了。怎麼我那會兒就懷不上倆呢……」

  這是連翹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這種程度的人流手術,基本上十幾分鐘就能搞定,醫生一個上午能做數十個。

  連翹感覺這一覺睡了好久,沒有魘魔作祟,睡得香恬。

  先是夢到波士頓研究所裡的咖啡館,芭芭拉在談她和老約翰即將有的婚禮,又談起不知何時會有的孩子。芭芭拉想結婚,因為想生孩子了。她聽到老約翰的家鄉有一種說法,小孩兒長相繼承父親還是母親,就看兩口子誰是被愛的那個。

  連翹聽見自己問:「那如果是雙胞胎呢?能說明你們兩人是相愛的嗎?」

  芭芭拉說:「一胎生倆也可能長得都像我啊,說明大鼻子愛我是我愛他的兩倍。」

  又夢到夕陽下明黃色的寬敞陽臺,一個女人坐在籐椅裡,腿邊站著個小孩,伏她膝上;背上還趴著個小孩,雙手攀著她脖子。兩個孩子有著同樣黝黑的圓眼、濃密卷翹的睫毛,正在聽媽媽念故事。

  媽媽手裡的是《古羅馬神話故事集》,繪聲繪色講述著神與神之間的惡善美醜。孩子們聽得很專注。客廳裡的男人只會煞風景,大聲取笑妻子,「你不能好好念嗎?陰陽怪氣的。」

  爸爸笑的時候,臉頰狹長的酒窩有一絲稚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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