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你抱著的是只狼 | 上頁 下頁
五九


  連翹皺眉道:「又吃早點了?怎麼這種正常人都做的事,對你來說人間極刑一樣?」接了杯熱水給他,「可憐的小寒,愛心成了虐待親生父親的原動力。」

  他笑呵呵地說:「胃痛但心甜。」

  連翹無奈,「要不我去給她說一下好了。爸爸胃不好不能吃早點,也免得她每天起早做飯那麼辛苦。」

  「別說別說。她喜歡做就做咯,不然又大驚小怪。」小寒很怕人生病,安紹嚴不想女兒擔心。「再說早餐還是有必要吃的,我是太久不吃還沒適應,慢慢習慣了就好。」彈彈煙灰翻看桌上的文件,「你要幹嘛快說。外頭一群人等我開會呢,還有專案報告要看,還有支票要簽……這又是什麼東西?這個不是簽過的?」

  連翹細細瞟他一眼,讒言:「那些拿你薪水的都在幹什麼啊,讓老闆忙成這樣?真是些沒用的人!」前傾著身子稍微湊近他,「開了他們換我吧。」

  安紹嚴正審閱陌生的文件,隨口答:「是啊,都不如一個小翹有用。」

  毛遂自薦就這麼被忽略了,連翹寒下臉。

  許久沒聽到聲音,安紹嚴納悶地抬起頭,猛然明白她在說什麼,扶住險些被這消息震掉的眼鏡,他猶豫著開口:「拿這話逗我,小心挨揍。」

  「帶我去昆明走一走吧。」連翹懶懶將雙腿交疊,肘撐在椅子膚手上,指尖纏卷髮梢,「我有差不多一整年沒接觸行業了,那個項目已經到後期,讓我跟著熟悉一下如何?」

  就像她剛到北京見他時一樣,只說要什麼,不說為什麼。而他的反應也一如當時——

  合起資料夾,安紹嚴說:「好。」音色溫和如暖霧,巧妙地掩飾了驚訝、好奇,與難明的心疼。

  那副礙事的眼鏡,擋住他全部情緒,連翹只能看見他嘴彎彎一道弧,唇沿噙著寵溺。眼中無端端水氣半盈,她笑笑,「那安總要不要看看我的簡歷?」

  安紹嚴討饒地望著她,「我不是已經同意了嗎?」他早就鼓勵她從事喜歡的工作,是她自己鬧彆扭不做,時隔這麼久才肯改主意,不知與段瓷有無直接關係。

  段十一本事大,最擅長的莫過於扇風點火。

  死而復蘇的小狐狸,再加上個肆無忌憚的段十一,一個有賊心,一個有賊膽,他們會用行動為業界解釋什麼叫做天下大亂。

  安紹嚴是絕對不肯放連翹去新尚居招搖的,反正只要她人在恒迅,搞出多大的動靜,他都可以壓場。「去去去,給我準備間會議室。」

  連翹伸著懶腰耍賴:「好無聊~~」

  安紹嚴憋笑:「一天沒有任命,你還是公司行政。趕快去!不然扣工資。」

  她極不情願地應一聲,忽而卻換上管家婆嘴臉,「你抽空得去做個檢查,胃肯定有毛病。我那時候寫論文不按時吃飯,沒多久就查出個胃炎來……」

  說到這個,安紹嚴坐直身子,「前陣子你說要回美國研究所?」

  瞳色微微變化,視線拉到桌面堆積羅列的文檔上,連翹抱歉地抿抿嘴唇,「還是要走的。但一時半刻走不了,就趁現在積攢些實戰經驗,再去豐富理論。」說著呵呵一笑,「將來我在學術界呼風喚雨了,給恒迅做顧問。」

  安紹嚴重新倚進椅子,失望地揮手,「去吧,忙完了這邊我安排你進入專案。」

  她這才美美地起身,伸出兩指打了個帥氣的軍禮,禮畢又說:「你不要以為我只是拿你的項目練手,我底子好,用不了個把月,落下的那些全揀得起來。到時候放眼全公司根本,沒人敢在我面前稱商業地產專家,他們有幾把刷子我都看得清楚。」狂妄可不是假裝,她自覺確有資本。

  安紹嚴對她有決心要做的事,從來不會小覷。雖然大部分時間在學習,可她參與做過的那些規劃設計,現在都已成為內地新型購物中心的典型案例。這麼久不接觸行業,兩個小時寫出的稿子也能讓業內人士奉為佳作。臨出門之前她眼裡一閃而過不安份的光澤,是安紹嚴最早熟悉的連翹的神情。

  回想起童年時的小翹,就已經表現出對自己想要的東西勢在必得的霸氣。幼稚園組織小朋友表演舞臺劇,她因為唱歌不好聽,跳舞又踩不上拍子,被安排演森林裡的背景小動物。可她哪是甘於做背景的孩子,時而蹦跳搶戲,時而大聲給白雪公主提詞,最後老師只好讓她反串扮演戲份不多但同為主角的王子,整出戲才得以繼續排練下去。

  安紹嚴喜歡她這種個性,好強又不死強,懂得採取非暴力不合作手段來為自己爭取位置。然夏初並不樂觀,她說這麼小的孩子太有主意了,長大了還不把自己累死。

  進而歎道:「小翹兒以前不這樣的,越學越像明雲」。

  連明雲就是夏初那外表陰森,內心也不見得明亮到哪去的丈夫。有著比常人略小一圈的瞳孔,蒙以黝黑之色,看似安靜,卻是時刻準備吃人的神態,就像鱷魚。不只安紹嚴,恐怕除了余夏初那個奇女子,再無幾人能做到與其持久對視。美茶還開玩笑似地說那種眼睛看久了,很不利於胎教。彼時連翹對恐懼與危險的感覺神經尚未健全,審美觀也很嚴重有問題,居然說爸爸的眼睛全世界最漂亮。對外貌極度自戀的安紹嚴,聽了這話很不以為然,可總不能拗著一個孩子對偶像的稱讚。

  現在想想,夏初倒是真有先知特質。

  安紹嚴從沒想到有一天會在連翹眼裡看到化解不開的鬱結,近乎絕望。

  連明雲教得太好,傾其所有。連翹是拿來主義者,好的壞的都學了十成十,包括父親那扭曲了的堅強定義:寧可把自己壓迫得畸型,也不願分擔給別人。

  所以安紹嚴並不知道連翹為什麼離開深圳。連翹什麼也沒說,他已猜到最壞。

  出了事,每個人都有責任吧?安紹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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