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你抱著的是只狼 | 上頁 下頁


  牙刷是個名詞,不應該是名字。奈何「楊霜」二字,兒化了念起來,任誰聽都是「牙刷兒」。為此楊霜頗懊惱自家老爺子,名字起得一點水準都沒有,連帶地害得外號也平淡無奇,牙刷一聽就是諧音,沒點技術含量。人家狐狸也是外號,起碼是個象形的取法。

  狐狸姓連名翹,但貌合其號,眼頭尖細,邊角飛挑,媚如狐妖。

  年前那冬天,馬路邊上一眼看到她,零下十八度,楊霜感覺自己和周遭遇的雪一起化了,丟下剛從商場出來尚未上車的女伴,踩下油門跟上了她搭乘的公車。一路過了八達嶺高速,又闖了兩個紅燈,終於看到這只狐狸下車。他車子都沒停穩就追出去搭話,社區門口的保安正大光明地向他投來戒備的目光。

  她對他幾十公里跟蹤過來的行為沒有太大驚訝,搓著手念了自己的手機號,還盯著他保存號碼的螢幕糾正:「不是狐狸是連翹。」路燈下面有雪花橫飛,背著光的連翹,眼睛依稀是兩道彎彎的昏暗的下弦月,有小片雪沫落在了睫毛上,被呵融成水珠,折出一星妖邪的光芒。楊霜喉節做了一個往返跑,低聲問:「到時候我約你,有空的話會出來吧?」連翹笑道:「要不然給你號碼幹什麼呢?但是別指望跟我發生不正當關係。」

  楊霜心說這女人真不純潔,而純潔的他,卻被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刺激得,幾乎立刻就有了生理反應。差點失手掀掉她那頂兔毛帽子,看是不是有一對毛茸茸的耳朵長在頭頂。

  段瓷對此感到懷疑:「按人品推論,你應該是想掀掉這女人的衣服才對……」

  楊霜極力想向好友形容連翹的模樣,怎麼也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很意識流地說:「長得就跟古代人似的。」段瓷不理解這個年代要追溯到多古,洪荒嗎?楊霜也知道他不會有好話,自己解釋道:「就是有很多狐狸精的那個朝代。」

  楊霜終日廝混脂粉堆,擅長用資料來介紹女人身材,往往很精確,描述起容貌來卻是匪夷所思地笨拙。但這不足以說明此人不善言辭,只是術有專攻罷了。何況男人對老婆以外的女人總是有很多話要說的。所以連翹對楊霜的印象也一直就是除了聒噪無二選,幸好他的話題通常很下飯。偏這頓午餐用得實在不舒服。

  本身連翹也對雲南菜沒太大好感,佐以往來服務員身上金屬飾品的碰撞聲,才真正讓人胃口倒盡。心下不情願在這兒坐著,一把小匙在碗中舀起又放下,似乎湯碗裡不是鮮香味濃的牛尾樹花湯,而是楊霜吐出來的苦水。

  楊霜足有一周沒找過她,想是楊老爺子此番來北京查帳又給他造成了不小的人身傷害,不讓他說夠他肯定會跟去公司,這人最不懂得胡來二字什麼含義。

  據說楊家打民國時起就在香港經營珠寶生意,到楊霜的父親楊文啟這代已經是第四代,打破了富不過三的神話。楊文啟在二十多年前就把生意擴展到內地,買賣一帆風順,最大的風險當屬楊霜。楊霜母親去世早,留他這根獨苗存活于父親生意與生活的空隙裡。在北京長大的楊霜,不但不具備發展中國家公民的姿態,反倒以發達國家物質水準嚴格要求自己,除了一身紈袴子弟的缺點什麼也沒養成,只差燒錢看紙灰玩了。楊老爺子想管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無奈之下採取經濟制約,結果楊霜一手緊了就去店裡要首飾,專挑最粗的金鏈子拿出來拆現錢。老爺子隔一段時間會從香港回來點貨,每每對不上帳肯定有他的簽字。於是,三十出頭的大男人還屢遭親爹拳腳侍候。

  這種事楊霜拉不下面子在別的女朋友面前說,只好對知情一二的連翹傾訴,指著額角那團淤青,心情特委屈,可對自己做的那些混帳事根本一點慚愧的意思都沒有。連翹又氣又心疼:「缺你吃缺你穿了?就不能少拿點兒。」

  他脫口就說:「憑啥少拿啊?怎麼都是挨揍……狐狸,你說我怎麼才一個月沒到就弄出去三十多萬?」

  連翹嘆服:「你這個月又追了什麼樣的女人?」

  楊霜思索著搖搖頭:「我懷疑有人盜我簽名!反正那些帳單我也沒看。」

  他問得認真,連翹直想抽他:「誰還有你那麼大膽子!你使錢沒數,現在民生品都漲價,金價見風就攀也不稀奇。」

  楊霜聽不太懂,傻乎乎問:「是吧?琳娜還給我瞞了兩筆,真多餘,讓文爺查出來打得更歡實!」

  「有錢趕緊補上,別把琳娜也拖下水。」楊霜的事,連翹多少也聽過一些,「畢竟領薪水做事的人,真糊塗了賬她不好向你父親交待的。」

  楊霜氣說她才不用交待:「她就是真偷店裡東西,我爸也得算我頭上。」

  連翹嗔笑:「什麼話不好說。」

  楊霜挑著米線呆了一下,笑起來:「哈哈,不是指琳娜什麼,我說我自己。像十一說的,有一天我們家店讓人搶了,文爺都得以為是我雇人幹的。」

  他們那圈人向來說話沒禁忌,段瓷更是出了名的地獄嘴,連翹親眼見他兩句話把楊霜辛苦半月追到的女朋友說得當場走人。楊霜倒也惱了沒一會子功夫,又顛顛兒地湊過去喝酒瞎鬧,自詡男人雅量,不為女人跟兄弟翻臉,背地裡說段十一,除了那個幼稚園小阿姨許欣萌,沒有女人受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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