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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那驚馬來勢極快,幾乎是瞬間已經沖過好幾名侍從,眼睜睜就朝著高紹軒和秦桑二人沖過來。這下子猝起生變,秦桑一時呆住了,而高紹軒也反應不及,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刹那,卻有一騎斜拉裡橫沖出來,馬上人合身撲上,竟硬生生用手摳住了驚馬的轡頭。那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那人卻並不放手,只差被拖得從自己馬上摔下去。兩馬相並狂嘶人立,那人只是死命的拉住易連愷的轡頭不放。易連愷騎術極精,趁機連夾馬腹,誰知胯下的馬卻更像發了狂似的,亂跳亂甩。

  拉住轡頭的那人被馬甩得拖出老遠,腳卻還勾在自己馬的蹬子上,兩馬背道而馳,眼睜睜他整個人就要被生生撕成兩半,眾人驚呼不絕,那人卻並不放手,腳一蹬便甩開了馬蹬,只是整個人都被驚馬拖拽的幾乎懸在空中,那馬亂嘶亂跳,並不能將他甩開,最後連人帶馬拖撞在一棵大樹上。這麼阻了一阻,易連愷終於勉強拉住了韁繩,侍從們趁機一湧而上,抱馬腿的抱馬腿,拉韁繩的拉韁繩,最後終於將馬給按住了。易連愷翻身翻身下馬,眾人都是驚魂甫定。宋副官一迭聲的問:「公子爺傷著哪裡了?」易連愷搖了搖頭,回頭只見潘健遲還緊緊拉著那驚馬的轡頭,於是道:「潘先生,快放手吧。」

  原來搶出來拉住驚馬之人,正是潘健遲。潘健遲手指早就被轡頭勒得鮮血直流,此時一鬆手,血便淋淋漓漓順著手腕往下滴著,看上去甚是駭人。他整個人更被拖撞到了樹上,臉上亦有好些擦傷。好幾名侍從忙上來牽開馬去,宋副官忙命人取了傷藥來,替潘健遲敷上。高紹軒已經翻身下馬,不假思索便去拉住了秦桑坐騎的轡頭,似乎怕她的馬也突然發狂一般。易連愷轉頭看見秦桑臉色蒼白,就那樣呆坐在鞍上,一手捂著胸口,就像小孩子受了極大的驚嚇,那神情讓人覺得十分憐惜。於是走過去伸出手來,便欲抱她下馬。

  本來秦桑素來不喜在眾人面前有這般親昵的舉止,但今天也許是受了驚嚇,被他輕輕一攜就下馬來,亦並不說話,仿佛驚魂未定,只是臉白如紙,靜靜站在易連愷身邊。易連愷覺得她全身都在微微發抖,不由問:「嚇著了?」

  秦桑本來輕輕點了點頭,可是馬上又輕輕搖了搖頭。那匹驚馬被眾人按住,只是悲鳴不己,四蹄亂撅,似乎還想掙扎著站起。宋副官罵道:「這畜牲,看我今天斃了你!」撥出手槍來,便開槍欲射。

  他剛一扣動扳機,易連愷卻抓住槍膛,便向上一抬,只聽「砰」地巨響,他這一槍的子彈便打在了天上。宋副官怔了怔,叫了聲:「公子爺。」

  易連愷負手立在那裡,語氣平靜只吩咐:「把鞍子卸了。」

  侍從官便答應了一聲,走到驚馬旁,也不及解繩子,抽出小刀割開,將整個馬鞍卸了下來。易連愷仍舊立在當地不動,瞧了馬鞍兩眼,便走上前去,用足尖將那馬鞍撥動翻了個兒,又瞧了幾眼,忽然淡淡地道:「把裡層割開。」

  侍從答應一聲,便將馬鞍按住了,細細用刀將底層的皮子割開,然後將裡面整層皮子都揭起來,這一揭不打緊,眾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那馬鞍底下,竟然豎著數十根銀光閃閃的細針,這些細如牛毛的長針藏在鞍下,騎行時間一久,便刺穿了皮層,深深紮入馬背,怪不得那馬會突然間發狂,原來竟然是這層緣故。

  宋副官目瞪口呆,易連愷親自去檢視那馬,躬身一看,果然馬背上全是被針紮出的細密血點,只是不著意細看,斷難辯認。易連愷便起身,轉過臉來問宋副官:「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宋副官大驚,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來,嚇得腿一軟就跪在地上:「公子爺……我……我……這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馬是你的,鞍子也是你的。」易連愷腕上本垂著條馬鞭,此刻握著那細蟒皮的鞭子,輕輕擊著靴上的馬刺:「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宋副官連聲音都帶了哭腔:「公子爺……我真的不知道……」

  「你成日跟在我身邊,我待你也不薄,為什麼做出這樣的事來?」

  宋副官嚇得只連聲道:「公子爺,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易連愷笑了笑,說道:「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留著你有什麼?」便輕描淡寫叫了聲:「來人!」

  兩名侍從上前一步,易連愷指了指宋副官:「綁在汽車後頭,什麼時候拖死了,什麼時候解下來!」

  「公子爺!」

  「蘭坡!」

  高紹軒幾乎是和秦桑同時叫了一聲,尤其是秦桑的聲音,幾乎失了常日的溫柔圓潤。高紹軒瞧了她一眼,只見她臉上仍舊沒有半分血色,聲音卻似鎮定下來:「蘭坡,你聽我說句話行不行?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查個清楚明白,怎麼能隨意處置。」

  易連愷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婦人之見!」

  「蘭坡!」秦桑見侍從就要上前捆人,忍不住變了臉色:「你這是草菅人命!」

  易連愷回首冷笑:「我今天就是草菅人命,三從四德,女訓女誡,哪一條輪得到你來多嘴?」

  秦桑氣得沒有法子,卻知道易連愷一旦少爺脾氣發作,自己是無論如何攔不住的,只得求救似的望著高紹軒。高紹葉早就想要說話,奈何易連愷處置他自己的副官,怎麼也算是易家家事,自己不便過問。見秦桑望著自己,心中明白她的意思。腦子一熱,也顧不得許多了,上前勸道:「公子爺,此人雖然可惡,看在他曾侍從公子爺多年,還是審問明白再做處置吧。」

  易連愷雖然驕矜,卻不能不給高紹軒幾分面子,所以笑了笑:「高少爺說的是。」臉色一沉,便道:「還用我再說一遍?」

  侍從們不敢駁問,馬上就找了繩子來,宋副官雖然不住叫冤,但侍從們哪裡理他,捋了一大把麻樹葉子揉了,塞進他的嘴裡,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易連愷也沒了打獵的興致:「叫他們把汽車開上來,接我們回去。」

  有侍從答應一聲,縱馬往別墅那邊叫車去了。易連愷見侍從替潘健遲敷好了傷藥,不由得道:「今天真是多虧了潘先生的好身手,不知道潘先生師承何人?」

  潘健遲道:「潘某畢業于東洋陸軍士官學校,在學校裡學過些擒拿小術,沒料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高紹軒「咦」了一聲,道:「這個學堂我知道,在東洋非常有名,號稱東洋的將軍搖籃。不想去年以全校第一名畢業的,卻偏偏是個中國留學生,鬧得東洋人好生沒有面子,我當時聽家父說起,老人家還伸出大拇指誇了一聲好,說這個學生,真替中國人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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