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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有這份心,又何必走過場。」葉挺看得開,不由得勸解。

  「我想陪他走最後一段路。」

  到這時候,就不要再苛求了,葉挺應了下來,「嗯,我再聯繫你。」

  其實靜下心來想想,真的沒有必要去,不過是當局者迷,硬要找個管道說服自己一番不可。

  魏落眉就不贊同她去送行,「他那種人怎麼會在乎這個,心意到不就行了,去了反而傷心,看他不想你在醫院陪他就知道。」

  這一天終於來了,好久好久,又好短好短。

  痛苦之中,又有了一分解脫。她早就知道結局,她早就在等著黃土掩蓋的那一刻。

  上次見到他還是生龍活虎,陪她看電影、逛街、吃飯,真不敢相信,這個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一下子真難適應。

  也許她將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他真的不在了這個事實。

  現在只是知道了,可是還不知道疼。

  「告訴他沒有?」魏落眉給她倒了杯開水。慕朝夕知道李煜的存在,告訴他未嘗不可。

  「拜託,別說。」

  魏落眉點頭,她知道,再多一個男人,柳冬晴會崩潰。她用情至深,每一段都是實實在在的付出與感覺。

  她應該阻止柳冬晴去的。這一去只不過是自取其辱,但這個時候還顧忌這些做什麼呢,統共也就這一次了,瘋狂一下未嘗不可,過了便過了,總要有始有終。

  柳冬晴看看天色,喃喃道:「夏中,日頭正好,絲毫感覺不到悲傷。」李煜說過,退,要在最高處的時候退,死,也一樣,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

  告別那天,她這麼尷尬的身份魏落眉實在是不放心,堅持要與她一起去。

  葉挺十分悲痛,看到柳冬晴,一手搭著她的肩膀,久久未出聲,意卻已經到達。她一身黑色的套裝,罩著消瘦的身材,兩頰淺陷,耳邊夾著一小朵白花,更是襯得整個人惹人心憐,誰又忍心責備。

  「等會兒照顧她,拜祭完就送她離開。」葉挺交代魏落眉。

  「怎麼說也是同事一場,李太太這個時候也該放寬心了。」魏落眉還是快言快語。

  李煜生前好友眾多,人緣極佳,告別那天十分熱鬧,人潮絡繹不絕,花圈從屋裡層層擺到屋外,甚是壯觀。主事正是他的妻子,在門前迎來送往,接受眾人的寬慰。

  他妻子對葉挺不陌生,深深鞠了一躬,葉挺馬上扶起她,「節哀順變。有什麼不便,隨時來找我。」

  李夫人淡笑著搖頭,「他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你還不知道他的為人麼?來吧。」

  她親自引路,柳冬晴一直由魏落眉扶著,低頭走在東海藥廠一眾人中,不顯目。魏落眉自然是警惕地盯著李太太,她早就看出,從他們一走近這裡,李太太就已經注意到柳冬晴了,這種不用猜,是一種女人的直覺。

  柳冬晴緊緊地盯著堂上李煜眯眼淺笑的模樣,怔然:原來這便是我們的最後,李煜,你終於從我生命裡徹底地走開了。你累了一輩子,拼了一輩子,不知道是否這就是你預期的結局?也好,像你這樣的男人,我簡直無法想像你會慢慢在時日裡老去。是老天憐憫你吧?知道你不甘於平凡,所以讓你高調地走。在所有人的記憶裡,永遠是你不敗的模樣,誰也無法與你相比,你的形象便這般的定格,誰也無法想像你老去的樣子。這是不是你期待的那樣呢?李煜,你傷了那麼多女人的心,你也證明了自身的價值,你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去做了,你是個自私的人,你該滿足了吧。

  是啊,好像真的想像不出李煜會有什麼遺憾。

  「該走了,冬晴。」魏落眉提醒。他們一群人因為她待得夠久了。

  「是,該走了。」柳冬晴點頭,隨眾人躬身與家屬答謝,緩緩步出靈堂。

  她們與葉挺在路口分手,葉挺歎息地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膀,鑽入車中,消失在她們眼前。

  魏落眉松了口氣,總算安全。兩人一回身,卻被身後不知道何時來的女人嚇了一跳,那陰暗、蒼老的臉滿是細紋,未曾生養的身體也一樣抵不過時光的磨煉。她比柳冬晴上次見到時老了太多,不下五歲。

  魏落眉直覺擋在柳冬晴前面,警惕地看著她,「你想怎麼樣?」

  李太太根本無視她的存在,只是凝視著柳冬晴,一刻也未移開過。柳冬晴也直視著她,她沒有想過躲開,「落眉,到一旁等我。」

  「不行。」

  可是看柳冬晴執意的模樣,她只能憤然地離開幾步,在一旁看著。

  「我們終於見面了,柳小姐。」

  「卻是在他的靈堂。」柳冬晴接口。

  「你覺得他這輩子應該甘心了嗎?」李太太側身,遙望著靈堂中那隱約可見的容顏。

  柳冬晴隨她的眼神望過去,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最終只是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這世上沒有比對不起這三個字還傷人的了。」李夫人喃喃著,然後笑了。

  「他其實不甘心。」她又突然道。

  柳冬晴一怔,有些訝然地望著她。

  「你還年輕,到底不懂。」她搖頭,「他這個人其實一向公平,公平得徹底,當年,他提過離婚。」

  柳冬晴不可置信地啊了一聲。

  「被我拒絕了。」李太太還是淡淡的。

  「他說好,依我所願,不離。」

  「他是不會與你離婚的。」柳冬晴低聲道。

  「我執意要李太太這個名分,他便給,但卻不再給任何東西給我,他寧願要你懷他的孩子。」

  柳冬晴低呼,「不,那是意外!」

  「沒有意外。他的人生不可能允許有意外,我們結婚八年,從未有過意外。」李太太冷靜得可怕。

  柳冬晴捂著胸後退了兩步,臉色煞白。

  魏落眉靠前兩步,卻看到了一旁的慕朝夕。她遠遠地點頭打招呼,她知道他會來。

  「他也真是幼稚。也好,人生總要幼稚一回,不過他很自私。你也感覺到了,是不是?到最後他也沒有給我留尊嚴,不過我也同情你,你就算打掉了他的孩子,他也一樣會有辦法讓你記得他。他從來不是願意吃虧的人。」

  柳冬晴終於認真地抬頭看這個女人,「是,你說得對。」

  李太太看著她突然笑了,「我打你一巴掌過不過分?」

  柳冬晴閉上了眼睛。

  可是迎接而來的,不是一巴掌,而是兩巴掌,很清脆,是使盡全力的兩巴掌,忍耐極久的、終於發洩的兩巴掌,路人紛紛看向這邊。

  到底這兩巴掌還是洩露出李太太心中的憤怒與不甘,所有的冷靜與自持都成了泡影。

  慕朝夕想也未想地沖了過來,臉色鐵青地一把將柳冬晴護在懷裡。李太太若再敢造次,他不曉得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可李太太到底是李太太,她根本不會再動手。打死了柳冬晴又如何,她早輸了,從她要名分的那天起就輸光了。

  柳冬晴推開慕朝夕,心裡的屈辱滿滿地壓抑著,但她沒有恨這個女人,一點兒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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