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迷亂之年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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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夜裡,滿城還是成功地瓦解了小橙的警戒。他在她耳畔山盟海誓,百般深情,百般纏綿。小橙禁不起被一個城市男人所愛的誘惑,心亂如麻地同意他吻了她。當滿城試圖把手伸進她的衣服裡時,她揚手甩了他一巴掌。 可是,那一巴掌已包含了言不由衷的味道,是強弩之末。滿城鍥而不捨地對天發誓,許以愛情的誘餌、婚姻的承諾。小橙最終放棄了抵抗,繳械投降,把自己稚嫩潔淨的處女之身奉獻給了他。 之後,小橙原形畢露。這個姑娘的生活習性超乎滿城想像。 她嗜酒。 「咱們喝一杯吧。」這是她對滿城最常說的一句話。 小橙的祖父是個酒鬼,經常喝得爛醉如泥,小橙出生後由祖父看管。嬰兒一哭,老頭就醉醺醺地往她的嘴裡滴幾滴白酒。小橙是在酒精的浸泡裡長大的。 成年後,農活繁重。小橙往往在晚間喝上一杯,就像村莊裡的那些男人們,酗酒,猜拳,並以此作為對於不公正的命運的公開挑釁。 精神病醫院的病人被嚴令禁止接觸酒精,作為護工,小橙之前只能每天偷偷喝上一小杯,解解饞,再狠命刷牙,去掉口腔殘留的酒精氣息。 但當滿城睡了她,她就變得肆無忌憚了,不僅喝,而且要滿城替她買酒。滿城奢侈地為她買了一瓶本城出產的老窖,花了一百多塊錢。結果小橙不喜歡,嫌酒味淺淡。她的要求很低,一盅零沽老白乾。她對高昂的名酒持有懷疑態度,嫌淡。 喝了酒,她有恃無恐地纏住他,一聲不響地開始做愛。她完全忘記了他是一個病人,而她是他的護工。 出院的前一夜,她喝醉了。望著滿城,一味地傻笑。 她給滿城倒了一杯酒,給自己倒了另一杯酒,一仰脖,喝光。她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眼神中出現了難以揣測的冷漠。 她背過身去,慢慢除去外衣和長褲。她站在屋子中央,抬頭挺胸,非常矜持,把自己當成了舉世矚目的模特,或是行為藝術家,無視滿城的存在。然後,忽然地,她泄了氣,垂下頭來。 滿城在桃的身上,曾經看到過類似的情態。肥女人的心理,讓人難以捉摸。 小橙穿著乳罩和內褲站在那裡,帶著醉意,沉思默想。驀然間,她似乎想起她並非一個人呆在屋子裡,她回過頭來,久久地盯著滿城。 接著,她把拖鞋一左一右地踢飛出去。拖鞋沿著兩條單調的抛物線,分別跌撞在牆頭和門邊。她光著腳,走到床前,理所當然地把腳伸入滿城的皮鞋,試了試大小。 滿城有一雙大腳,他的腳與他的身胚不成比例,他穿43碼的鞋!小橙的腳放進去,空蕩蕩的。但她堅持穿著黑色、方形的男式皮鞋,在屋子裡走了一圈。 身著內衣的、嬌嫩欲滴的女人,穿著一雙極不恰當的男鞋。這本身就是一個魔幻的景象。小橙停下來,面對滿城,脫掉內衣,仍然穿著滿城的皮鞋,雙腿赤裸,下身纖毫畢現。 在這一瞬間,滿城激動了。他意識到小橙同樣激動。他不耐久等,把穿著碩大男鞋的小橙拖到床上,不顧鞋子的髒汙,與之翻滾起來。 模擬人生 得知這一切,清川表現鎮定。她面色和善地將緊張得瑟瑟發抖的小橙叫到身邊來,把滿城的日用物品一一清點給她,就像是前任秘書跟繼任者,完成著一樁公事公辦的文案交接。 清川是否暗自慶倖,終究擺脫了這個碌碌無為的男人?這樣的猜想,讓滿城稍感挫敗,同時也讓他再度驗證了自己的決斷是明智的。 在絕境中,滿城分析過自己的人生,連同他的婚姻。不錯,清川在理論上是他的佳偶人選,她知書識理、勤儉持家,又有一份高貴的職業,沒有那班市井婦人的嘮叨、惡俗。然而癥結就在於此。清川的表像太出眾了,她的上進心太強,她的事業太順暢,她的生活不知不覺成為滿城的參照物,他下意識地模仿她,盲從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跟隨她一路前進的腳步,不斷地以她為樣板,修正和完善自己,以期贏得世俗公認的成就與地位,以便與她相匹配。 他好比《項鍊》裡那個虛榮的瑪蒂爾德,因為接受了一場舞會的邀約,不得不訂做一條赴約的新裙子。有了華貴的裙子,不得不為自己光禿禿的脖子找尋飾物,於是在闊朋友那裡借了一條項鍊。跳舞後,項鍊遺失了。命運生硬的鏈條戛然斷裂,這個女人悲慘的一生就此拉開帷幕。 是的,清川正是滿城不該趕赴的一場盛宴。他資質有限,不足以跟上她的舞步,哪怕累得氣絕身亡,仍然合不上她的節拍。但是,當他看清自身的定位,搭配相似的女子,他也可以擁有清寒的幸福。 他確知,年輕卑微的鄉下女孩小橙,將會畢生感激他的垂愛,將會虔誠地陪伴他開掘出一個金碧輝煌的世界,一道成為它的主人。 例如小橙的賭棍父親多次上門來,涎皮賴臉地找准女婿滿城索要賭資。滿城用區區幾十元現金和一堆深奧的大道理哄走了未來的岳父。他應付自如地處理著瑣碎煩悶的局面,小橙則用崇拜的目光望著他。滿城陶醉於她的目光。 此外,休完病假,滿城回到人事局,發現自己連檔案處的位置都失去了。領導宣稱,為方便他休養,把他調到了新近成立的接待辦公室。所謂接待辦公室,就是在門崗處搭建一間小屋,一桌一椅。滿城坐在裡頭,每當有生人進入人事局,他便站出來盤查究竟,為其指明方向。雅稱呢,是接待辦公室。事實上,滿城不過行使了門崗的部分職責。 檔案處的那些舊同事們,忽然間形同陌路。迎頭碰見了,對方不約而同地昂然掠過,當他透明。尤其是副市長夫人小乙,一張臉冷得能滴下冰來,生怕被他沾上身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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