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一捧玫瑰灰 | 上頁 下頁
九九


  我聽見她提起姐姐。我的姐姐,呵,已經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我的母親指著那些相冊給我看,你看,嘉嘉如何,嘉嘉如何。這時她的眼神裡才會出現我想像中的母親該有的眼神,自豪,寵溺,毫不保留的愛。

  我自卑了,我終於明白,終其一生我都做不了她心目中的那個女兒,因為她,麥嘉,已經在那裡了,高高在上,遙不可及。而我,竟是多餘的那一個。

  我就這樣匆匆地來,匆匆地離開。

  一張去深圳的火車票,開始了我這漫長的獨行者求生之路。

  只有在芸芸眾生中,我才不會想起其他。我只是一個南下的打工妹其中的一員,我並沒有什麼不同。

  當然,工廠的日子,我就被分配在車間裡洗瓶子,那些優酪乳的瓶子,放在流水線上,周圍坐在一排工人,洗好一個放上去一個,誰手腳慢了一點,工頭就會走過來呵斥。

  呵斥, 我已經習慣了。

  但,我不甘!

  為什麼,我的人生竟要這樣?

  那些巧言笑兮的照片,那些流光溢彩的青春,活生生刺痛了我的雙眼。

  為什麼,她在天,我在地?

  我換過無數的工作,脫離了工廠,做過小時工,在工餘的時候自習大學課程,拿到文憑之後,我終於可以像白領一樣地生活了,雖然只是卑微的白領,千把塊的工資,普通的文員,但跟工廠裡的女工已有了天壤之別。

  這個時候,我卻輾轉得知了麥嘉在濱城。

  呵,濱城。在濱城的麥嘉竟是一風雲人物。聽說,她很能幹,聽說她在行業裡已是佼佼者。

  然後我竟神使鬼差地去了濱城。

  我對自己說,我只是想看看,看看那位傳說中的姐姐到底過得如何。

  等我找到那家酒店的時候,她已經辭職了。

  我有些灰心,你知道吧,那樣的感覺竟有些像是武俠小說裡,為了在排行傍上占居榜首的某某挑戰的人,滿腔熱血地趕去,卻空手而歸。

  我又有些雀躍,那些誇張的言辭估計都不是真的吧。

  後來竟有些擔心,她是我的姐姐,她會不會出了什麼事?當然,最後的那種情緒,我是決計不會承認的。

  我就是這樣,在城市與城市之間遊蕩,流浪。我知道,有些人是生而殘缺的。例如我。

  有些東西,是求而不得的。例如愛。

  她質問我,為什麼明知卻又不來相見?

  我該如何回答?

  你為什麼一定要離那麼遠?

  因為你的幸福證明了我的失敗。

  這是最關鍵的,同性間的嫉妒一直是本能。因此的自卑,可以引發荒誕的自棄,或者邪惡的鬥志。而我,只有遠遠站著,仿佛這樣可以離不可能遠一點。

  我收集她的名字,打聽她的地址,我既然還幹過跟蹤的蠢事。她變了,卻沒有變,還是那麼熠熠生輝,無論放在那裡,無論時間如何流逝,她依然是熠熠生輝的那一個。

  而我,站在她的陰影裡,卑微地仰視,自卑地抗拒,可命運,還是讓我找到了她。在我從未想過的夜晚,她站在我的面前,猶如一個救世主,而我,只能低著頭,背上早已烙上了揮之不去的污點。

  她該如何看我?她該如何去想?

  一個自暴自棄的女子,一個不求上進的女子,一個揮霍度日的女子,一個已雜上污點的不良少女?

  是的,我受不了。惡毒的語言終於抵制不住,傾瀉而出。是的,我要看見她流淚,看見她詫異,看見她震動,才能撫慰內心。

  但,有何意義?我辜負誰?誰辜負了我?

  鐘鼓樓的一夜已經遠去,明晨醒來,我該如何面對你?

  番外三:十分紅處變成灰

  我又看見一個新天新地,因為先前的天地已經過去了,神也不再有了。

  《聖經·啟示錄》

  如今算算,我與麥琪竟做了三年的同事。

  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友情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一開始,我與她之間甚少交談。麥琪比我早一步進雜誌社,當我第一眼看見她時,她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可渾身上下卻熠熠生光。那是一個精緻得無懈可擊的女子,仿佛生理就有那麼的從容不迫。是的,在她的眼裡,我不該只是一個小丫頭片子,不修邊幅,泯然眾人。

  只是,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應該是麥子的出現吧。

  Judy帶著她走進辦公室,對我說:「蘇紫,這是你以後的新同事。」Judy對她的態度很友好,甚至還轉過頭問她:「我們這裡每個人都有筆名和昵稱,一般很少有人直呼真名的,除了你面前這位小蘇紫。」

  當時麥子深情一閃,「那以後你們都就叫我麥子吧。」

  不知哪個嘴快的同事已大聲問出了口,「那你跟麥琪什麼關係啊?」

  當時Judy尷尬地一笑,「怎麼?想跟麥琪做姐妹麼?連筆名都一個姓。」

  麥子笑了笑。眾人也就不再打趣。

  知道後來我才知道,不過是Judy想掩人耳目,只是某人不領情而已。

  麥子不止對我說,「蘇紫,我好羡慕你跟顧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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