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一捧玫瑰灰 | 上頁 下頁
六九


  再後來,他聽見她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跟一個喜歡你的小女生在一起,結婚,生子,多好?」

  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他,夜幕下的蒼芎,繁星點點,所謂的流星雨早已一晃而過。

  他不做聲,只是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肩上,然後又走回原來的位置,視線望向遠方,天上,那些蒼渺的星辰。

  「文傑出,我31歲了。」她一直保持著仰望的姿勢,頭微微地上揚,不知是星辰吸引了她的視線,還是這樣的姿勢可以不至於讓眼淚溢出。

  文傑的心騰地一下,沒來由地心慌。

  「我用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去喜歡一個人,追逐一個人。但他,始終不會回頭看我一眼。」

  文傑的心驟然抽緊,原來如此。他沒來由地覺得心疼,說不出的心疼。他已經習慣了麥琪冷冰冰的話語,不帶感情的言辭,如今,在淩晨三點的荒野山嶺,在剛剛那一場稀疏的流星雨之後,在依舊漫衛繁星的夜空之下,他聽到了麥琪來自心扉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好像瞬間離她很近很近,再也不似往常那般不可觸摸。

  他仿佛聽見字裡行間的點點濕意,那種帶著初露般的潮濕,又仿佛經歷了夜晚霜洗禮之後的濕意,卻不能動彈。

  「文傑,我想結婚了。」

  哀管繁弦,起承轉合竟是如此地突兀。上一句,明明還在拒絕,我喜歡的人不是你。下一句,她卻在對他說,我想結婚了。上一句,她還只是惆悵的懷春少女,可下一句,她便成了絕望的婦人。

  電光火石,他覺得自己渾身仿佛左邊是火,右邊是冰,非要這樣乍冷還寒才明白她到底是何用意。

  麥琪終於不再說話,轉過身開了車門,「太晚了,回去吧。」

  一路上,兩人無話。

  付文傑終於明白,她要的是婚姻,給不起的是愛情。

  謝道年坐在日本廠商提供的溫泉酒店裡,隨行的翻譯Rebecca一筷子夾著生魚片,蘸了點芥末放進嘴巴裡,瞬間被辣得眼淚都出來了。「謝總,你也嘗嘗啊,這家的芥末很地道喲!」Rebecca是臺灣人,說話的口氣總帶著點軟軟的嗲味。

  謝道年看著她被芥末辣得滿臉通紅的樣子,不由得有些走神。

  那還是他在濱城的時候,他帶她去吃日本料理。明明是體寒之人,一到冬天雙手就冰冷,可麥嘉偏偏愛死了吃這些刺身料理。

  放了一塊進嘴巴,就看見她半天也不說話,漸漸地臉就紅了,使勁抽鼻子,一直忍著眼淚,忍了很久,才開口,「哇!好好吃!」

  他勸她少吃點芥末,她偏不,恨不得拿芥末拌飯吃,還振振有詞,「你不知道,那種從這裡一直到太陽穴,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她手舞足蹈地比劃,愛死了芥末的刺激,明明辣到腦門心都在疼,還是樂此不疲。

  他也曾寵溺地說,「有機會我們去日本。」

  她抬起頭,眼眸都在發光。

  可終究沒能成行。

  如今,他果真到了日本,可身旁再沒有別人。

  「謝總,謝總……」Rebecca看著謝道年在走神,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面前揮了揮,「謝先生?」

  謝道年回過神,才發現對面桌的日本客人正看著他,等待下文。

  他乾咳了幾聲,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走神,端起裝著麥子茶的酒杯,正色道,「山本先生,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與日本人的談判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一起來的長鋼的幾個工程師去了廠區檢查生產線,詢問安裝和使用的問題,謝道年這個穿針引線的人反而閑了下來。

  「謝先生,您是第一次來名古屋吧?」Rebecca是外商局推薦的高級翻譯,年紀不大,性格外向,一路上都能聽見她的聲音,即使對著沉默寡言的謝道年,她也有興趣跟他交談,絲毫不覺受挫。

  謝道年不置可否,算是點了點頭。

  「那我帶你出去走走吧!我在日本留學的時候來過名古屋,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有一條專賣手工藝品的小街,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喲!」Rebecca一臉興奮地說,「一起去看看吧,買點回去送給家人朋友。」

  謝道年剛想開口回絕,可聽到最後一句話又改變了念頭,竟一路跟著她走了出來。

  「謝先生,名古屋不僅以汽車製造和鋼鐵出名,它的紡織和陶瓷也很有名喲!」Rebecca剛開始的時候還稱呼謝道年為謝總,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了稱呼。「我們待會要去的那條街,就是汽車城附近的一些居民自己加工的一些手工藝品和陶瓷,非常有紀念價值喲!」

  「你不當導遊可惜了。」謝道年聽著她的長篇解說詞,笑了笑。

  這應該算是這麼多天以來,謝道年對著她說的唯一一句不需要翻譯給乙方聽的話,Rebecca看著謝道年柔和的嘴角,不禁有些愣住了。

  好在她很快反應過來,笑著說,「謝先生怎麼知道我初中畢業的理想就是當一句導遊?」

  謝道年不再接她的話茬,自顧自往前走,Rebecca也不在意,小跑著跟了上去,突然恨不得這到達民俗街的路越長越好。

  民俗街並不長,街道兩旁都有些小商店,賣一些陶藝製品,間或還有些日本特有的日本人形和摺扇。Rebecca畢竟是女孩天性,一看到這些琳琅滿目的商品就走不動路了,謝道年一個人往前面走,不經意間在一個簡陋的商店門口停了下來。

  「たのせすさつてとのせ?」賣家是一個精瘦的日本老頭,聽見謝道年的詢問,比了比手指。

  Rebecca一進店鋪就聽見謝道年用日語在跟老闆還價,她吃驚地說:「你還會說日語?」

  謝道年轉過身發現她,「來,告訴他,這是景泰藍,不是七寶燒。」

  「什麼?」Rebecca哪裡知道這些專業的術語,一時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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