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明冬仍有雪 | 上頁 下頁
二一


  露露撅嘴瞪了他一眼,「德行!」手一指,淩亂的桌子上放了幾個盤子,裡面的菜很雜,一看就是從客人的席面上偷揀回來的。他也不多話,一屁股坐在窄凳上狼吞虎嚥。十六七的半大小夥兒正是能吃的時候,還沒半飽,盤子就都空了。

  「就這些?」他抹了抹嘴。

  露露看著他笑,「沒飽?我可以再給你多弄點好的來。但你要留在這兒看著我妹妹,她剛流完孩子,醫生還讓觀察。我和甯紅姐還要上工,怎麼樣,幹不?」

  「行!」天下哪有白吃的飯,他站起身,倒在相對乾淨的一張床上,這兒可比他的小黑屋舒服多了。

  寧紅瞪他,還想說什麼,卻被露露使了幾個眼色,只好忍住。是啊,翠翠這一星期都賺不了錢,她更沒時間照顧她了。

  露露和寧紅走後,唐淩濤舒服地翻了個身,這麼軟的床他都多長時間沒睡上了?唯一的缺點就是枕頭上廉價化妝品的香味弄得他想吐。

  「喂——喂——」他聽見另一張床上的女孩虛弱地喊他,聲音很微弱。

  「幹嗎?」他沒好氣兒,折騰他幹嗎?

  「我……」女孩哭起來,「我流了好多血……」

  他翻身起來,快步走到女孩床前,一愣,床單都紅了。

  「送我去醫院。」女孩哀求地看著他,他這才看清她有一雙清亮的大眼,眼睛裡的恐懼和哀愁讓他的心莫名一抽。

  「走!」他回身從剛才躺的床上掀下床單,蓋在女孩身上,「我背你!」

  簡陋的小診所離「麗人穀」不遠,是寧翠指定來的,醫生模樣的中年婦女隨便檢查了寧翠的情況,並不驚慌,把診所開得離這種地方這麼近,什麼場面她都見過了。

  「沒大事,創面太大,血流得就多了。你什麼血型?」中年婦女不怎麼客氣地問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的寧翠。

  「AB型。」

  「小子,你拿上一千塊去前面的醫院找老林,就說是我要血,他就會給你。」中年婦女邊說邊找來一快髒髒的塑膠布鋪在寧翠身下,免得弄髒了床。

  「一……一千塊?!」甯翠的臉更白了,「我沒那麼多錢。」

  「沒錢?」中年婦女冷笑,顯然不信,「那就等死好了。」

  唐淩濤冷冷看著,「你姐有嗎?」他問,中年婦女的冷漠讓他有些怨恨,對寧翠的無助,他明白。對貧窮的任何一種鄙視都讓他憤怒!因為他已經忍受得太多。

  「沒,為了我做手術,都已經借了錢。」翠翠哭起來。

  「走,走,走!沒錢來我這兒幹什麼?」中年婦女皺眉,十分厭煩。

  唐淩濤眼一冷,從桌子上沾著黃黃水垢的衛生盤裡抄過一把手術刀,跨前一步用胳膊勒住中年婦女的脖子,刀抵上她的喉管,「救她,不然老子捅死你!AB型血是吧?我也是,抽我的!」

  他的手一撐她的肩胛,她慢慢抬頭,他正在看她,他漂亮的眼睛那樣深邃,充滿了理解與憐惜。她為這眼神陶醉了,要是能一輩子被他這麼看著……死了也心甘情願。

  三個月後。

  唐淩濤站在射燈搖曳的大廳裡,穿著像馬戲團一樣的制服,看著有錢的男人們進來,醉醺醺地帶著嬌嗲的姑娘離開。

  他早都習慣了,像塊木頭一樣站在那兒不動。

  露露從外面回來,酒勁兒還沒消,走路有些打晃。進門看見是他,笑著走過來,牽住他的胳膊不放,咯咯笑個不停,笑到後來竟然是一臉的淚。

  唐淩濤看著她,抿緊了嘴,正好小安路過,他叫小安來替他的崗,扶起軟成一團泥的露露往她們房間去。

  「不!」露露突然喊了一聲,不肯再走,直直地看著他,「我不回去。」她軟軟地趴在他懷裡,卻很緊地揪住他的前襟。「濤,陪陪我,陪陪我……」

  唐淩濤皺起眉,沒說話。從露露敞得很開的衣領,他看見了各種曖昧的痕跡。他扶露露的手緊了緊,她又碰見那樣的客人了吧?

  「濤……」露露的眼睛漫出水來,反而拉著他走。唐淩濤的眉頭皺得很緊,卻終於不忍甩開她的手。她拉他走到後門,雜物堆積,還有些古怪的臭味。露露停下來,偎進他的懷裡。他靠在潮濕的牆壁上,沒推開她。

  這種感覺……他明白。只是想要一個可以休息一下的懷抱,只是想把頭偎入有體溫的胸膛。自從和寧翠在一起,他也總是喜歡把頭埋在她的胸房間,並不純然是肉欲,那會讓他有些許的安全感,雖然那感覺短暫又脆弱。現在,露露也需要這麼一副胸膛。

  「濤,愛我一次,把我當成女人愛我一次。」露露渴望地看著他俊美的臉,簡直是哀求地攀住他的肩膀。

  唐淩濤看著她,沒說話,表情也沒有變化。

  「我知道……我知道……」露露猛勁點著頭,淚水紛亂落下,「我知道你喜歡翠翠,我不會對她說的,絕對不會!我只是需要一個男人,」她貪戀地撫摸他的臉,她依賴這個年輕的、漂亮的少年,「把我當成人一樣上一次床,我是個人吧?我不是一個器官,一個東西吧?」她驚慌地問他,兩眼空洞而惶惑,經歷了那個滿嘴臭氣的男人那樣的擺弄,她真的疑惑了!

  小旅館的房間裡有濃重的潮氣,離「麗人穀」和「紅天」那些情色場所很近,各種霓虹的餘光從小小的、灰撲撲的窗戶裡照進來,讓這間簡陋的小屋不停變換著色彩,如同一小塊迷幻的地獄。

  唐淩濤裸身坐在床上,眼睛漠然看著角落的一處黑暗。露露輕輕發出滿足的讚歎聲,雙手像是觸摸珍貴的雕塑一樣小心翼翼地撫摩著他光潔結實的胸膛。都多久了?她沒碰過這麼年輕的身體,她只是個下等的「小姐」,接不到什麼好的客人,那些客人……散發臭味的身體,肌肉鬆弛,粗糙,噁心的汗毛,甚至斑斑點點的皮膚病……她閉上眼,享受著手裡絲絨一樣的觸感,歎息地笑了笑。

  她微笑地半睜開眼,手撫上他年輕的下肢,好看,就連那裡都讓她覺得好看。那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同樣完美,那是熱的,是生命!而不是那些男人的髒東西,對她來說,那些都像是兇器,他們只是想用那個污辱她,弄疼她。

  她俯下身,準備取悅這副令她愉悅的身體,她甚至聞見了他年輕肌體上散發的淡淡香氣。她的淚水滴落,如果…能只和她喜歡的男人,喜歡的肉體做愛該多好?

  他的手一撐她的肩胛,她慢慢抬頭,他正在看她,他漂亮的眼睛那樣深邃,充滿了理解與憐惜。她為這眼神陶醉了,要是能一輩子被他這麼看著……死了也心甘情願。

  他輕輕地把她放倒,像對待女王般認真,他用柔軟的唇膜拜她被客人咬的淤青血紫的肌膚,他的手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身體……

  平息之後,他默默替她穿上衣服,那麼溫柔地系好每一顆扣子。從未有男人替她穿過衣服,他們發洩完以後通常只是把錢甩在她的身體上,自顧自地整理自己,看也不會再看她一眼。

  突然,她大哭起來,縮進他的胸膛瑟瑟發抖,「濤,我再也不想幹這活兒了……再也不想了……」

  這只是一個願望。

  她還是要和各種各樣的男人做著骯髒的買賣,可是,她更能忍了,她要從這些令人作嘔的身體上賺好多錢,逃離這種生活,找一個能像那晚唐淩濤那麼對待她身體的男人過一輩子!

  看見這麼美的她……他的心有些莫名的低落感,她是屬於白天的,而他,只適合夜晚。

  唐淩濤有些掩飾不住激動地推開寧翠她們的房門,她不在,只有寧紅半靠在枕頭上發呆,看見是他,扯出一絲笑,「她不在,有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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