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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高重山和許憶法兩人喝茶敘舊,兩人的話題無非是東海政壇的一些人事變動,還有就是退位後如何打發日子的話題。許憶法的老伴前兩年得癌症過世了,膝下只有一女,在香港一家銀行上班,所以,許憶法平時一人獨居。由於他為人古板,過於講原則,又討厭應酬,因此平時很少和人來往。許憶法心態很好,倒也過得悠閒自得,每天早晨清早起來就跑到公園,和一些老同志練太極,回來後練練毛筆字,有時也參加老年書畫家協會的一些筆會與活動,悶了就去江邊風光帶轉一轉,日子過得還算充實。

  許憶法告訴高重山,明天是他母親的忌日,想回一趟老家,可省行在舉辦一個全國性的會議,又不好向行裡開口要車,準備坐公共汽車回去。高重山說:「老許,你這個講原則有些矯枉過正了,你自己有高血壓,女兒又不在身邊,萬一在途中出點什麼狀態,那怎麼辦?你坐公共汽車回去這個事情,作為一個老朋友我也不會答應。」

  許憶法很固執,堅持說沒有關係。高重山見他如此固執,便說要給許憶法的女兒打電話,如果他女兒同意的話,就讓他去。許憶法有些慌了,說千萬不能和他女兒打電話。高重山說讓自己的司機張前進送他回老家。許憶法不同意,說那是公車,何況還是國土廳的公車。

  高重山直搖頭,對許憶法說:「老許,我可真服了你。這樣吧,小牛是我的小兄弟,他的車不是公車,不算違反原則,讓他送你去一趟,這樣我也放心。我知道你的原則,你大可放心,他不會麻煩你做別的事情。如果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可以罵他,也可以告訴我,我來批評他。不過這個人情你可要記在我頭上,不能算小牛的。」

  許憶法聽高重山如此說,沉默了一會,說不太妥吧。高重山說,沒有什麼不妥,就這麼定了。高重山朝牛枝花揮了揮手,牛枝花立即走了過去,高重山將意思說了一下,交代了牛枝花一番,特別強調了一句:「如果路上吃飯,這個單就由老許來買,他是銀行行長,有錢,可不能便宜了他。」

  牛枝花滿口答應:「就算老許要我買單,我也不會同意,還有一點,這個過橋過路費也得由老許來掏。」

  沒想到許憶法馬上陰轉晴,露出了笑容:「那是自然,路上的一切費用都由我承擔!」

  三個人都笑了,這一次終於達成了共識。

  回到公司,牛枝花越想越覺得許憶法這個倔老頭很有個性,其實蠻可愛的。他打心眼裡很是敬佩許憶法這樣的講原則的清官。但是他又不希望官員都別像他這幅德性,要是這樣,他牛枝花哪有賺錢發家的機會。

  在商人的眼裡,和官員打交道,就好比是玩女人;這女人越賤自然越容易上手,但是心裡卻越瞧不起她;倘若這女人很是正經,雖然偷不到腥,卻依然對她充滿好感和尊重。

  沒多久,南宮楚楚便帶著許憶法的個人情況來到牛枝花辦公室。南宮楚楚將情況向牛枝花做了彙報,大部分情況與高重山說得差不多,這個許憶法是東海官場的一個刀槍不入的另類,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人。談到許憶法的家庭背景時,其中的一個細節引起了牛枝花的注意——他特別排斥杜鵑花。

  原來,許憶法從小就失去了母親。

  1945年的時候,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後,日軍陷入中國戰場的泥沼不能自拔,急於結束侵華戰爭,於是開啟了旨在誘降國民政府的所謂「和平談判」。日本人一邊和蔣介石談判,一邊又在中國領土上胡作非為。這年春天,日本鬼子進了許憶法老家的那個村落。那一年許憶法只有三歲。當時,家鄉的山坡開滿了紅杜鵑,漫山遍野。日本鬼子是在黃昏時分進的村子,村子裡的幾隻大黃狗發現了情況,狂吠不已,那陣走日本,老百姓的神經都緊繃著,察覺異常的鄉親們知道出事了,紛紛逃亡村子後背的深山之中。

  許憶法的爹娘,拖著他和弟弟快速往村後的大山跑去。可是,這個時候鬼子已經端著槍進了村,槍上的刺刀在夕陽的照射下,發出亮晃晃的光芒。一個鬼子發現了許憶法一家,立即叫喊讓他們停下。許憶法的爹一手抱起小兒子,一手牽著妻子,許憶法的娘拉著他,一家人瘋狂地往山上跑。那個叫喊的鬼子見他們沒停下,便朝他們開了一槍。三歲的許憶法在心裡對日本鬼子充滿了恐懼,聽到槍聲後,小腿發軟,脫了娘的手,一頭栽倒在地。此時,離山林只有咫尺之遙。父親抱著弟弟已經沖到了山林。娘見到許憶法倒地,立即折回來去拉他。可此時鬼子已經追了過來。娘不顧危險,將許憶法扶起,然後猛地推了他一把,許憶法借助推力的慣性,踉踉蹌蹌地進了山林,被林邊的鄉親拉了進去。許憶法的娘卻被鬼子一槍擊中腳部,動彈不得。許憶法和爹想去救娘,被村裡的鄉親攔住,拉進了隱蔽的叢林,因為這時四個鬼子已經來到了娘的跟前,已經將她團團圍住,發出一陣陣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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