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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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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撲到陳述的懷裡痛哭,她無法抑制她的情感,電話的話筒就放在桌上。現在,他們就用這部電話和孩子,一板之隔的孩子對話。 她今生今世都忘不了她從血液病科拿到小黛的病情報告單時的感覺,她頓時覺得天眩地轉,眼前一片漆黑,她暈過去了。就在血液病科的辦公室,她失去了知覺,好半天才蘇醒過來,就在那間辦公室裡,她放聲大哭! 她崩潰了,完全崩潰了。 血液病科的幾位主治大夫都守在她身邊安慰她:白血病並非不治之症,要有信心,夏大夫。 她知道,她什麼不知道?她用得著誰來給她講什麼是白血病嗎? 當她蘇醒過來,在血液病科辦公室看到的第一個聞訊趕來的人,是醫藥科主任李風。 他站她身邊那麼關切地看著她,對她說,小雪,別愁,血液病科是可以信賴的,許多白血病人不都是抬著進來,走著出去的嗎? 她知道,血液病科有三年存活率百分之四十的驕人成績。可誰又能保證小黛不在那個百分之六十裡? 李風說,小雪,無論花多少錢,可以都掛在我醫藥處的賬上,您甭操這份兒心。他又叮嚀血液病科的大夫,處方,專揀最好,最貴的進口藥物開,需要換血,輸血,透析,只管去作。所需要的費用,我去跟院長商量,請院長特批。 小黛的血型是A型,咱們血庫裡有幾十萬毫升,只管用,不夠,我去調。一個電話,冷藏車就來了。其它治白血病的藥,比如靛玉紅,馬利蘭,剛進了一批,這是療效相當好的。至於什麼環磷醯胺,高三尖杉酯鹼,左旋門冬醯胺酶,阿黴素,柔紅黴素,強的松,都有的是。 放心吧,夏大夫,咱們醫院,上上下下一齊動員,非救活她不可。 他又伏在她耳邊說,小夏,我馬上去作骨髓穿刺,如果檢查結果骨髓白細胞抗原相符,我第一個為小黛作骨髓移植。 她好感動,好感動。 不過現在還輪不到他,首先輪到的應當是小黛的父親。 她看他的那張臉,那臉誠懇而真摯,那雙眼裡只有同情,關切和哀憐。她又流淚了。她的肩膀太柔弱。 這個時候,她想起了陳述。 陳述,陳述,你在哪兒?在哪兒? 她忽然又意識到,是她,是她趕走了陳述的呀。 小黛的血管裡,流的是他的血。不論她如何恨他,她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夫妻關係可以解除,婚姻關係不過是一紙契約,可血緣關係。解除得了嗎? 她這時才發現,她用仇恨建立起來的堤壩,原來那麼脆弱!一觸即潰! 她再也顧不得她的面子,她的驕傲,她的矜持,她的倔拗,她立刻又是電話,又是傳呼,叫了他來,流著眼淚撲到他的懷裡! 陳述也呆了。 這樣的災難,居然真地落在他可愛的女兒身上! 前夫前妻抱在一起,放聲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罷,兩個人一起到檢驗科檢查骨髓,只要骨髓移植能救活他們的女兒。 骨髓移植是最有希望的方法。連陳述都懂,通過骨髓移植,可以恢復白血病患者的造血功能,同時利用移植物對宿主的排斥反應,消滅殘存的白血病細胞(配合化療及放射性治療),以達到治癒的效果。 骨髓,骨髓! 只要能救活女兒,夏雪寧可把自己的骨髓全捐給她。 陳述想起來小黛兩歲的時候,他帶了夏雪和小黛到興慶湖去划船,在湖中央,小夏對他說,陳述,若是船翻了,記著先救孩子。 小雪不會游泳,興慶湖裡的水,有四五米深呢。 這就是母親。 他記起了一個故事,那故事講,兒子生了一種怪病,只有母親的心臟才能救活他。母親毫不猶豫地剖開胸膛,扒出心臟,雙手捧給兒子,那心臟滾燙滾燙,她一面捧給兒子,一面叮嚀說:慢點兒吃,小心燙! 好殘酷的故事! 這就是母親。 化驗單很快便出來了,他倆的骨髓白細胞抗原(HLA)都與小黛不同,不能使用。 雙親與子女的重合率為25-30%。 第一個希望破滅了。 接著小黛的外婆,外公,小姨,奶奶都來醫院做了骨髓穿刺,化驗的結果居然都不能用。 夏雪眼前一片黑暗。她不得不向市內所有的大醫院查詢,一查詢這才發現,這座六百多萬人口的城市,參於捐獻骨髓的志願者僅有幾十個人。她連忙一家一家醫院奔走,查詢這些人的骨髓檔案,竟沒有一個相同的。 這也很正常,因為在非血緣關係者中,白細胞肮原(HLA)相合的概率只有萬分之一:三。幾十個人的基數,實在太小太小。 夏雪這才痛感,整個醫學界對這件事,對建立一個龐大的骨髓庫,重視不夠。宣傳動員工作作得太差。 可這也難怪,骨髓畢竟不是血液,也不是精液或者角膜,提取和捐獻骨髓的動員,不是那麼容易,僅僅骨髓穿刺,就會把許多人嚇跑。更不用說脊髓損害或傳導束損害所帶來的嚴重後果。事實上,在正規醫院所進行的骨髓移植是安全的,可講清楚這件事並不容易,尤其是已經完全商業化的醫院。 從省醫院回來,夏雪徹底地絕望了。她哭都哭不出來了。守在監護病床旁的陳述,幾乎什麼都不敢問,一看她那雙紅腫的眼睛,還需要再開口嗎? 他就在小黛的床頭櫃上,寫了一篇短文:《救救小黛》然後回到報社,找到值夜班的常務副主編,副主編當即便簽發了。可陳述發現發出來的稿件已不是他原來的稿件,幾乎是副主編重新寫過的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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