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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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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錄機裡沒有了聲音,孩子的情緒像是有了變化,她難過起來。想哭,這個破碎的家,對這個九歲的孩子,太沉重,太沉重。 夏雪這時候才發現,她一直在回避這個話題,一直在逃避深思這件事。可這逃避得了嗎? 停了有幾分鐘,答錄機裡又傳出了孩子的聲音,那如歌如泣的童聲,一聽就叫人喜歡的童聲。 「我媽又問我,『有個公關小姐——』『是梅姐嗎?』我知道這個女孩,我第一次見她,叫她阿姨,可我爸不讓,說她小,才十七歲,應該叫姐姐,她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梅蕊,長得也很漂亮,非常非常地漂亮,她一來我家,連我都讓她迷住了。我知道,我媽恨她,最恨她。她太漂亮。我覺得,我媽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連我都沒有我媽漂亮。我媽的那雙眼睛,就像倪萍一樣。又大又亮。可她比我媽還漂亮,也許,也許因為她年輕,她還只是個大女孩。可我媽已經三十歲了,而且是個母親。也許,是因為,我媽的眼神,總是冷冰冰的。也許,是因為,我媽是個外科大夫,可她是個公關小姐?」 這一會兒,她說了那麼多的「也許」。話音裡,語言結構上出現了語病,不再像開始那樣流暢,那樣充滿了童心、童貞、童趣,是因為這個話題太敏感? 的確,一提到這個女孩,夏雪就咬牙切齒! 女孩,她是個女孩嗎?不,她是個吧台小姐,是個北上南下的妓女! 她的婚姻全毀在這個靚妹的手裡了。 她漂亮,她美貌,她年輕。夏雪第一次見到她就自慚形穢。而她向來那樣傲氣,那樣有在許多女人眼裡,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是她自己,不管她是否真的漂亮。何況她真的是一朵花呢。 她一點也不像個妓女,一點也不像個吧台小姐。她第一次到她家來的時候,夏雪一見她就愣住了,她簡直是瓊瑤的小說《梅花烙》裡的白吟霜。太像太像。雪白的肌膚,好大好美好亮的大眼睛,小巧墩厚,豐潤美麗的嘴巴,美得讓女人都動心。 難怪她前腳才走,小黛就對媽媽說,媽,那女孩『盤子好靚哎!』這孩子的嘴裡也會冒出粵語來!真是她爸的種! 她一闖人她們家的生活,夏雪就有一種預感,她是她的災星! 她覺得,她真是那只白狐,而她自己就像被冷落了的公主。她第一次見到她就怕她,恨她。 她壓根兒就不該出現! 可這時,她又問自己,她真的是公主,真的那麼醜陋,梅蕊真的是無辜的嗎?真的是她「娥眉善妒」嗎? 她來路不正,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從她一進入她的生活,她的丈夫就沒瞞她。可她跟陳述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她到現在也弄不清楚。也許是她冤枉了他? 不,不可能。 哪一個男人能抗拒那樣絕色的風塵女子?那種專門捕獵男性的職業殺手? 「我媽問我,梅姐跟你爸去哪兒玩了?上舞廳了嗎?」 「嗯。」 「我說,先去『小貝殼』吃飯,吃的魚、蝦、蟹,還有烤鴨。然後,去『貴族夢』歌舞廳跳舞。那梅姐,好漂亮。她穿了一身閃亮的銀色軟緞長裙,風頭好足喲。」 她能想像來那姑娘的樣子:她身材修長,一頭略帶棕黃的秀髮流成一個高高的發髯,盤在頭上,顯得那美麗的脖頸無比的高貴,一雙流光溢彩的美眸裡滿是柔情與純淨。在她的眼裡,她似乎從未從梅姐的眼裡看到過挑戰、尋釁或挑剔的神情,也正是因為這個,她總是能那麼巧妙地躲過夏雪所期盼的正面衝突。 她可以想像,陳述挽了梅蕊走進舞廳的那自豪和榮耀。 她知道,梅蕊為陳述買過一套價值一千七百多元的英國西裝,她看見他穿過,還有條二百多元的「金利萊」領帶,穿上那身西裝,他那樣瀟灑,溫文爾雅。還有他腳上那雙「老人頭」牌的皮鞋。這一切,都是她和他離婚不到一個星期,她給他買的。 也許,是為了安慰他? 雖說這是一個明顯地帶著敵意的行為,但在這件事上,她卻對梅蕊有了一重敬意。因為用這件事表明,對於陳述,她不帶有經濟目的。 如果真是為了愛,也許她會尊重這個她恨的人。 她從來不曾為他買過那麼貴重的衣服,而他自己又一向是那麼簡樸的。 「你媽是怎麼說的?」 「我媽氣得臉都青了,那樣子好嚇人。她問我,跳過舞,又去哪兒了?」 「嗯。」 「我說,我爸要送她回去,她堅持要送我爸,後來,我爸讓步了,因為有我。結果,她送我爸和我回咱們家了。」 「咱們家?」 「我,我爸,我媽過去的家,在報社家屬院。我媽接著又問:那天晚上,她有沒有也住在咱家?」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不知道。我在計程車裡就睡著了。」 她感到難堪。 她確實是這樣盤問小黛的,可她到現在也不知道小黛說的是實話,還是在替她的父親遮掩。然而無論如何,在這件事上,她覺得,小黛是很有心計的。她常常感到,小黛愛她的父親,緊緊地護著她的父親,唯恐她的父親受到傷害,或是她已經破碎的家失去彌合的希望。 她用心地聽,也許小黛會在電話裡對「夫妻」熱線的阿姨們講出真話?講出她無論用什麼辦法也難以讓小黛說出的真話? 「我媽氣得臉都青了。我快嚇死了。我媽問我,第二天早上,你醒來有沒有見到那位梅姐?」 「你怎麼說的?」 「沒,我沒見到。我照實說。」 夏雪長長地噓了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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