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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講到這兒,電話裡沒有了聲音,只有輕輕的沙沙的交流聲。

  「為什麼不講了?」程鸝上聽得入神,忙問。

  「我心境很壞。不想講了。」老頭兒說。那聲音依舊乾枯、沙啞、澀滯。

  「可我們都聽得津津有味。」李曉彬說:「而且您講得那麼投入,那麼深情。」

  「是嗎?」老頭兒問,「我講得太長了吧?再說,我也不能把你們的時間全占了,是不是有點太自私了?」

  「可總得告一段落呀,」程鸝說:「不能這樣揪人,是不是?」

  老頭兒長長地歎了口氣,接著說:「我回到家裡,屋裡是空的。我的父親和蓮達都不在,可我一看就明白,昨天夜裡,他倆是在我家裡度過的。……底下的,我不想說了,是我的父親帶走了蓮達,還是蓮達帶走了我的父親,我不知道,總之,他倆是走了。離開了海濱的那間木屋,離開了我的家和她的家,去哪兒了?我不知道,依麗莎也不知道。中午時分,她也到我家來了,她一看我的臉色,便什麼都明白了。我和她,都被遺棄了。……」

  老頭兒真的很傷感了,那聲音居然有些哽咽。他說:「再見,我累了。」

  語畢,電話斷了。

  李曉彬、鄭梅妹、程鸝都愣住了。他掛斷了電話。電話掛斷得如此突然,一個如此優美而純情的故事,就這樣嘎然而止?

  「他還會來電話嗎?」鄭梅妹問。她想,這個故事不會就這樣結束,這哪裡是結束,才剛剛鋪開,甚至還沒來得及展開,僅僅只是個開頭而已。

  「會的。」程鸝說:「一定還會來電話。」

  三個人都默然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個結論,她們三個人都願意相信。

  控制板上有紅燈在閃灼,有人在請求通話,可誰都不想接。無論如何,老頭兒已經成功地塑造了幾個人物:我、父親、蓮達和她的母親。這是一組很可愛的人物。而且一點也不留刀斧的痕跡,那麼真實,那麼淳樸,那麼鮮活。

  老頭兒確實累了,他講了一個多小時,而且講得那麼深情,那麼投入。並且這裡面有許多情感的歷程是相當折磨人的,他又那麼老,那麼孱弱。

  他確是累了,這可以理解。讓老頭兒歇息吧,可惜他沒留下地址,要不,她們會去看看他的。

  鄭梅妹想起了頭天開通熱線打來電話的孩子,那個父母離異的女孩。那個聰明、善察人意、乖巧得讓人心疼的女孩。

  哦,對了,她叫小黛。她有一個作記者的父親,一個作醫生的媽媽。

  「咱們是不是接著跟小黛談談?」

  她一說這話,她發現程鸝和李曉彬的眼睛一齊亮了,果然,她們倆也希望如此!

  李曉彬說:「咱們還答應過小黛,幫助她的父母和好。」

  「咱們說話得算數。尤其對於小孩,」程鸝說。

  「她留下電話號碼了嗎?」鄭梅妹問。

  「有。」

  19.獨白

  「您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兒。」

  「是的。」

  「您曾經擁有過一個很好的丈夫。」

  「也許。」

  「可您並未能很好把握住您的幸福。」

  「也許。」

  那樣悲忙而無奈,甚至有些淒然了。

  「是夏大夫嗎?」鄭梅妹問。

  「是我。」那聲音冷冰冰的,像不銹鋼製作的手術剪跌落在搪瓷製作的手術盤裡。她不再說話,等來電話的人開口。

  「我們是省廣播電臺的『夜空不寂寞』熱線。」鄭梅妹說。

  她只「嗯」了一聲。依舊冷冰冰的,像是有點奇怪。

  「我們想和你談談。」鄭梅妹說,「我也是個大夫,婦產科。」

  「跟我談談?」她奇怪了,「為什麼?你們是有目標的嗎?為什麼選擇我?」

  她到底有興趣談話了。雖然那語氣依然那麼踞傲矜持。

  「您離婚了?」鄭梅妹問。

  「這關您什麼事?!」

  鄭梅妹覺得,她像是一頭碰在了門框上。

  「對不起。」她忙說,一我碰疼您了吧?我不是故意的。」

  電話裡沒有回答。像是原諒她了。鄭梅妹雖然只和她通了這樣幾句話,可她已經感到她面前有一個女人,修長的,稍高身材的女人,一雙美麗的冰冷的眼睛,一雙始終緊抿著,繃得緊緊的,有棱有角的薄嘴唇,很有魅力,又很威嚴。

  「您想說什麼?」那語氣雖說由於鄭梅妹的道歉而稍有平和,可依舊是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這種冰冷仍讓鄭梅妹想起手術刀剪碰擊在手術盤上的聲音。

  「您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兒。」鄭梅妹說。

  「是嗎?」她驚訝了。「你是說小黛?」

  「對。」鄭梅妹幾乎是衝動地說,「我們都愛上她了。」

  「為什麼?」她不再冷峻,不再矜持了,急切地問。

  「您先得答應我們:不要去責備你的女兒。她太可愛,又太可憐。」

  「是嗎?」

  又是一個「是嗎?」可這個「是嗎」與第一個「是嗎?」完全不同。也許是因為鄭梅妹使用了「可愛」與「可憐」的形容詞。使得這位母親的心裡有些茫然?

  「她找你們了?」

  這個母親有些驚訝,又有些生氣。

  鄭梅妹沒有馬上回答。她一點也不願意使小黛受到傷害,哪怕是一句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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