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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他頓時覺得,這筆大財立刻蔫了,萎縮了,乾癟了。一娶媳婦,竟然剩不下多少了。他樂觀得是不是太早了點兒?

  房子買不得,工作辭不得。這是他的結論。為了這套房子,他得熬著,泡著。

  他是這個時候認識張燕的。

  張燕覺得這個男人胸有城府。

  他那時候有的是功夫,又有大把大把的票子。張燕說不上下海不下海,她壓根兒就沒工作過,她早早就不想當工薪族了。她爹媽也支持她,在一家大商場租賃了一個櫃檯,賣各種各樣的人造首飾。

  她做的是小本生意。她沒出過遠門。她進貨,最初是在西安市東郊,那個全國聞名的大批發市場康復路,後來,便有廣東的客商直接送上門來供貨。她一共只有爹媽給的,朋友借的五六千元資本,才幹了兩三個月,便都還清了。後來,她學精了,始終壓一筆貨款,供她周旋,進新貨,還舊賬,生意便做活了。每個月,她繳了櫃檯費、各種稅費,還能淨賺上兩三千元。也儼然是個富姐兒了。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挪不開步了。

  她並不白淨。甚至微微地有點黑。可那麼秀美,俊俏。像誰?他尋思了一整天,對了,像田震。

  他心跳加劇了。

  他越看越像,正面,側面,一顰一笑,一蹙一嗔,怎麼看怎麼像。

  他墜入情網了。

  於是,他便去纏她。千方百計地去耗她。他想,若是電視臺哪天招節目主持人,她准成。主考官只要不是瞎子。

  他看到她櫃檯裡放的有各種各樣的洋娃娃,各式各樣的小工藝品,於是他就去跟她聊,揀人少的時候,海闊天空地跟她聊,聊夠了,買上幾件工藝品,不要她找零,賣三十五元,他一張五零大票一放,便走人。

  開始,她對他保持警惕,她的櫃檯,常有些「二道毛」來「騷」她的「皮」。她不敢得罪這號「爺」,可也絕不給他們好臉兒。至於他這個小白臉,她也是小心謹慎。他多給的錢,她一分不受,這一回找不出去,她便記上帳,下回一準還他,用她的話說,叫小姐愛財,取之有道。無功不受祿。

  他挺有耐性,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他告訴她,他替她到廣州,到石獅去進貨,她櫃檯裡的貨全是些大陸貨,要發財,得靠水貨。

  這話全說到了點子上。她心動了。他說的對。她也想出去闖蕩闖蕩,只是一個大姑娘出門,沒那個膽。還要帶錢,帶貨。

  他拍拍胸捕,說,路費我全包,我給你當保鏢,你看怎麼樣?

  她又怕了,說,幹什麼我要你給我出路費?我自己買不起車票?再說,我走了,我的攤子怎麼辦?

  他說,關幾天門,怕什麼?貨一換,一個月掙上萬兒八千的,那是什麼味兒?

  她心動了。回了家,她跟爹媽商量,她爸她媽都贊成,說做生意就是要走南闖北。老守著個家門口,賣的又是二手貨,上門供貨的不是俏貨,這樣做生意,把生意都做死了。

  可一個大姑娘出門,做爹媽的,確實也不放心,這年頭,大姑娘讓劫持了,讓拐賣了的,還少?

  有個小夥子陪上,正求之不得呢。他們的女兒也老大不小了,可以交個男朋友了,她媽說,你帶他回來,讓我看看,我這老娘,看不錯的。不過你要注意方式方法,千萬別讓他感到咱們家在挑女婿。沒有長期的考驗,我的女兒,不嫁。

  張燕也挺有心計。她從小聽爹媽的話,她爸是工程師,她媽是會計師。

  那天,她裝做無心,對他說,她家的水龍頭壞了,老漏水,沒辦法,用個木塞子塞住了,洗菜洗碗都到衛生間去洗,真沒辦法。說的有心,聽得有意。鄧春立刻自告奮勇,說,這活兒?毛毛雨啦,小意思啦。我包你手到病除。說罷,他便跑了出去,跑遍了全市的水暖器材商店,買了一隻非常漂亮的鍍鉻星級賓館使用的水龍頭,還帶噴淋頭。

  下了班,他跟了她去她家。

  她爹媽一見鄧春,看著便順眼,小夥子白白淨淨,像個規規矩矩的老實人。一進門就幹活,只花了五六分鐘,一把榔頭,連扳手,鉗子都不用,便卸了那只壞龍頭,一雙胳膊,好大的力氣,三下兩下,便換上了那麼豪華的新水龍頭,水管兒一開,水花花地流,一點兒也不漏不濺。

  張燕心想,這小子,真會來事兒。

  她的爹媽,滿心歡喜。

  她爸看著小夥子幹的活兒,不覺在心裡讚歎,真是專業水準。就說那管口銜接處吧,用生料帶薄薄地包了一層,又整齊又漂亮,還滴水不漏。這且不說吧,他也真會動腦筋,來的時候,手裡還提了那麼大一簍子活河蟹,這麼大個兒的,少見。這且不說吧,他還會做,不大功夫,一大盆子紅裡透黃,色澤鮮亮的大河蟹便上了餐桌。

  鄧春話不多,可句句都說得實在,得體。她爸細細地看這小夥子,長得排排場場,體體面面,倒也不屈了他的女兒。

  張燕媽滿心喜歡,小夥子怎麼看怎麼順眼。手上戴著個大戒指,少說也值三四千元,一身名牌皮爾卡丹的西裝,腰裡還掛著個BP機,動不動便叫。好新潮呢。

  張燕爸更加滿意的一點就是這小夥子顯然不滿足於當工薪,他當了一輩子工薪,快退休了,連一萬元都給女兒拿不出。兩口子都是知識份子,一買房,六千元都湊不夠,真是慚愧慚愧!讓這當人夫、人父的一家之主汗顏。

  他不要求下一代也像他倆一樣,清高不能當飯吃,所以女兒沒考上大學,他一點也不遺憾,他也不要求女婿有文憑。但他要女婿能折騰。這年頭,就是要有股子百折不回的折騰勁兒,不要現狀,能折騰,會折騰的人,才是真有出息的人。

  他走了。

  那天晚上,她媽陪著她睡了一夜,母女倆說了大半夜話,直到天亮才入眠。

  過了幾天,他拿了飛機票來,他倆直飛廣州,她跟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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