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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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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絡繹唯一的變化是有些發胖和喪失記憶。發胖的原因是服用治療精神疾患的藥物所至。那些藥物通常來說是慢性殺手,足以毀掉人的健康。肖絡繹能有今日是一種奇跡。莊舒曼於內心祝賀著肖絡繹。祝賀肖絡繹的時候,只當肖絡繹是個陌生的路人。莊舒曼、南柯離開後,肖絡繹照舊一臉笑容面對顧客,不管顧客是經過水果攤位,還是存心購買水果,肖絡繹都會露出一臉笑容。給人家笑容總比哭喪著面孔強得多。尤其是生意人,全憑一臉祥和招徠顧客。 和氣生財的道理,他領會頗深。經營水果攤位以來,笑臉給他帶來無比豐厚的經濟效益。他每天在撤離攤位的前幾分鐘,都要認真清點當日收穫。無論收穫大小,他都保持一種恒穩風度。這種恒穩風度似乎貼近從前的肖絡繹。但又和從前的風度不太一樣。從前的恒穩風度搭配著學識的風采,今日的恒穩風度搭配著小商販的身份。小商販們喜怒哀樂常常易於言表。點高了,會大聲喧嘩四下找哥們去飯店撮一頓;點低了,不管馬王爺幾隻眼,說話像吃了子彈頭,得誰射中誰,絲毫不留情面。 肖絡繹不管點高點低,都是一個面孔。一個人的時候,常常是冷靜得像紳士。 那日肖絡繹冷靜地數完鈔票,從裡面抽出兩張,來到熟食部買了兩份牛蹄筋。一份送給賣水果女友,一份留給莊舒怡。他聽人說牛蹄筋這東西美容,因此只要當日點高賺了錢,他都會為她們購買牛蹄筋。賣水果女子正在收拾自家攤位,見肖絡繹走來,連忙背過身假裝沒看見。自從莊舒怡向女子父親道明實情,女子父親于當日晚上大發雷霆,女子剛邁進室內, 即被其父喝住。女子正感蹊蹺間,女子父親動粗抽了女子一記耳光,隨後啞聲啞調地對女子說,閨女啊,不是為父多管閒事,咱人窮志不能短。人家有妻子,咱可不能攪和人家的幸福日子。造孽的事,咱家祖祖輩輩沒有過。從你太爺爺算起,都是本分的莊戶人,到了你爹我這輩,才逃荒來到城裡。這如今咱能在北京城落下腳,也算福氣。你沒聽人說,外省人打破腦袋往裡擠,咱可不能給北京抹黑。不管咋說,咱也算響噹噹的北京人。 女子父親還要說什麼,被女子阻止住。女子捂著被打紅的臉頰,頓刻明白父親的意思。父親是要她別做第三者。父親已知曉她在和什麼人處朋友。但她和肖絡繹是光明正大處朋友,從未聽說他有妻子。平日裡只有他的妹妹出現過,給他送飯食,怎麼忽然間出現了妻子呢。女子陷入迷茫中,隨後對父親說,不可能。 父親急了,欲伸出手掌再次擊向女子,但舉到半空落下,改為軟口氣說,閨女啊,人家的妻子果真找到這裡,說她男人患過精神疾病,後來又失去記憶,不記得自家女人了。直不定哪日人家恢復記憶,你介入其中,可咋個撤退法。 女子對父親的話將信將疑,卻又不能不信。家裡一貧如洗,父親指望過幸福日子還來不及呢。若是此事沒有邊影,父親不會這麼動怒氣。第二天上午,女子來到市場擺好攤位,向肖絡繹展開直白問話,絡繹,你有妻子對吧? 肖絡繹聽後居然大笑起來,然後對女子說,我只有個妹妹,哪有什麼妻子。你誤會了,一定是誤會了。 誤會?你妻子找上門來,還叫誤會?女子爭辯道。 肖絡繹沒有與之爭辯,面帶和藹的微笑,邊擺弄水果邊思忖如何告誡莊舒怡不要瞎胡鬧,斷定莊舒怡破壞他和賣水果女子的感情,用心在於人家沒有好家事。可他本人也沒有什麼好家事,找一個同行生意人,攜手共進人生路不是很好嗎?他暗笑莊舒怡不開事。發生那件事的當晚,他氣惱地返回家中。莊舒怡要他去餐桌用餐,他卻跑到衛生間蹲了半個小時。從衛生間出來,他緊繃著面孔,踢倒了牆角處的一隻啤酒瓶子。莊舒怡知道他已知曉那件事,微笑著拉他去餐桌用晚餐。他這才扭過身體,伸出胳臂扳住莊舒怡的肩胛,態度和緩下來。想說什麼,給他的一陣咳嗽鎮壓回去。他感冒了,莊舒怡為他找來感冒藥,要他服下去。是夜,他躺在自己的房間裡,反復思考著身邊的怪事。為什麼莊舒怡總是以妻子身份出現在他面前?為什麼一連有人說他是老師、是個藝術家。 莊舒怡還拿來父親的遺照給他看,說是他最崇敬的老師,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記得莊舒怡是他的妹妹,漂亮的賣水果女子是他的女友,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她們是他身邊緻密的親人,他哪一個也不想舍去。他要證明自己是誰?莊舒怡到底是妻子還是妹妹?對莊舒怡夜半三更夾著枕頭睡在他身邊的做法,感到萬分恐慌。妹妹總和哥哥睡在一道,這令他很難為情面。再者眼前這個妹妹躺在他身邊很不老實,一忽弄弄他的頭髮、一忽撫摩他的胸部,還將頭部偎在他胸前,弄得他常常無所適從、呼吸急促。但他不忍心傷害妹妹。妹妹在醫院裡對他的照顧盡心盡力,若是沒有妹妹的照顧,他哪裡有今日的康復。 賣水果女子背過身體、一直不肯抬頭,蹲在那裡以揀選水果為遮掩,目的在於回避肖絡繹,必要的話,她要離開這裡,去別的區域攤位賣水果。肖絡繹來到近前拍了她肩胛,她不得不抬起頭。肖絡繹微笑著遞到她手中牛蹄筋,轉身欲離開。她淚眼婆娑地說,絡繹,以後你不要再為我買什麼牛蹄筋了,這樣不好,你有妻子,我敢肯定,你妹妹就是你的妻子。待有一天你恢復了記憶,你會感謝我的。 賣水果女子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第二天,賣水果女子沒有來,第三天、第四天,賣水果女子依舊沒有出現。肖絡繹急得團團轉的第五天,賣水果女子出現了,身邊跟隨著一名中年女子。她是來出兌攤位的,中年女子是攤位的接手者。她像一陣風,很快消失在肖絡繹面前。肖絡繹愣神間,一切複歸平靜,如同變戲法一般。她轉瞬不見了蹤跡,身旁的水果攤位被中年女子佔領。他感到很彆扭。往常向旁側觀望,會給他帶來愉悅感,而今讓他大掃興致。中年女子向他微笑時,眼角處的魚尾紋和臉部的贅肉,讓他看了彆扭,那是一尊大煞風景的面孔。他去家中找她,被她佝僂腰身的父親擋駕在門外,揚言他再來騷擾,就對他不客氣。他絕望了,絕望中,他躺在家中幾日不肯出床賣水果。莊舒怡擔心肖絡繹重犯痼疾。好容易恢復到今日,若是犯了精神疾患,很難好起來。情急中,莊舒怡再次邁進賣水果女子的家中,那時節賣水果女子正在一張破舊的餐桌旁和父母吃晚餐。晚餐很簡單,米粥、菜包子、小鹹菜。莊舒怡在一旁焦慮地等待著一家人用完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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