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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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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0日 誰還記得呢?那些前塵舊事誰還記得呢?大約只有自己記得吧 我和程志遠的重逢頗具戲劇性。 下午兩點鐘,沒什麼事,老科長去衛生所取藥;王富貴給一年級的兒子開家長會;喬小喬攜張素紅逛時裝店;辦公室只剩下正讀一本雜誌的我。因為有點熱,門半敞著。 這是典型的舞臺場景。 我正看得入境入情,忽然身後傳來一聲類似電影裡兒童團員遇到沒有路條的可疑分子所發出的警惕的洪亮發炸的聲音:"咳!"我頓時驚得頭皮發麻、花容失色,一顆心差點蹦出來,一扭頭,就看見一個風風火火高高大大的男人哈哈大笑的臉。 毫無疑問我沒認出他,他縱聲大笑的臉改變了原來模樣。見我山羊般驚恐又疑惑,他更加肆無忌憚--一定為他的精彩出場得意萬分。 等他終於笑夠恢復平靜,我才看清那張久違的、圓潤光滑的、明顯發福的臉。 "怎麼是你?"我的驚喜無法掩飾,身體不由自主地迎上去。 我今天不淑女,卻足夠當演員。 "你們陳總沒跟你說嗎?" "我沒想到是今天。" "怪不得,口紅不抹,眉毛不畫,鬆鬆散散絲毫沒有接客的樣子。" "去你的。"我跺跺腳,甩甩手,推推他,扭扭身--又撒了一把嬌。 他哈哈大笑,順勢抱了抱我。 在他的笑聲中我一掃往日的陰霾,情緒馬上好起來。 我想我是沒救了,對程志遠,無論是怎樣的怨、氣、恨,生他的氣只有一點點,愛他的心還剩下許多,只要我們一見面,只要他看著我的眼睛,只要他的手碰觸到我,所有的哀怨煩愁煙消雲散,我就會變成最乖順最幸福的女人--我恨不起來他! 關上門,我們面對面地坐著,看著。他抱怨我不給他打電話。 "我怎麼知道你在哪。"一想到他即將成為香港大公司董事長的女婿我就莫名其妙地醋意。 "葉妙伽沒跟你說嗎?我讓她告訴你。" "你們保持聯繫?" "她經常給我打電話,不像你。" 我不語。妙伽從不跟我提程志遠,她對這個名字諱莫如深。 好像看出我的悵然,他伸出手拍拍我的臉,算是哄勸,簡單詢問我的情況,話鋒轉到天賜。 "聽說他到美國打工--" 很抱歉,天賜走時一再提醒我是"留學",一方面想讓我在眾人面前臉上有光,另一方面他自己也要那個虛榮,怎奈沒心眼的我壓根兒沒跟妙伽撒謊,結果妙伽跟志遠同樣說了實話。 "要不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呢,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三兩年。咱老祖宗智慧啊,看問題充滿思辨,站得高想得深看得遠。想不到當年聰明絕頂風光無限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金天賜也有今天!當初他不是口口聲聲承諾要給你一生一世幸福讓你永不受委屈和苦痛嗎?現在他把你一個人扔在家裡還怎麼兌現許下的諾言?難道他不知道你一個人風裡來雨裡去工作賺錢養家帶孩子忙家務有多孤單多辛苦嗎?男人可以這麼當嗎?誓言就這麼容易變輕煙嗎?咱們中國男人都怎麼了?有勁往自己國土上使,也算給炎黃子孫做點貢獻,大老遠跑國外去給人家當牛作馬渾身能自在嗎?在國內,說起來也人五人六像模像樣,到了國外,怎麼說呢,整個一洋奴,乞丐,撿破爛,要飯的,就是洋人的奴隸、奴才!" 愛國青年程志遠因前女友的丈夫、昔日同班同學金天賜出國打工而慷慨激昂、熱血沸騰:那張因憤懣、痛心、悲怨、得意、倨傲而漲紅的臉真真切切,咄咄逼人;犀利、歹毒、詛咒的語言恨不能置天賜於死地;寬廣厚實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跌宕--他是真的太激動了。 "你給金天賜捎個信,要是實在混不下去就回來找我別硬撐,更別丟咱中國男人的臉,同胞之間怎麼都能對付碗粥喝,老同學一場,我不能見死不救,不能眼看著女人和孩子跟他遭殃。" "你放心,"我終於找到插嘴機會,結束他的激情演講。我平靜地一字一句地說,"就算他真的一敗塗地,一無所有,我也絕對不會讓他去打擾你,我會憑藉我全部的力量養活他,你安心過你的幸福生活就是了。另外我相信他不會失敗,不可能失敗,因為他有滿腹經綸一身正氣!" "你總這麼袒護他,值得嗎?你看他扔下你和孩子不管一個人去外國淘金,天下有這麼不負責任的男人嗎?他是怎麼當丈夫和父親的?" "他恰恰是因為負責任才一個人去國外吃苦受累,他現在離開我們是想辛苦自己賺足錢給我們一份好生活,不像有些人,"我放低聲音,思緒又回到怨艾,"為了某一目的,居心叵測,自私自利!" "你還這麼蔑視我?!"他迷惑不解地睜大眼睛看我,表情充滿痛苦。他或許以為我可以蔑視他過去的優柔寡斷患得患失,但對他現在的功成名就位尊言重必須趨之若鶩仰目視之,沒有理由對種種輝煌視而不見,而我最見不得的便是小人得志。 空氣凝固,風霜之寒彌漫。 我們都不說話。 我想起一件往事。 我去他寢室看他,他坐在床上看書,我坐他腿上看書。他說我渴了要倒水喝,我說喝吧。他說你下來,我說我不。他說那我怎麼倒水,我說我不管。他說你真賴皮,我說我樂意。他就放下書抱著我去倒水喝…… …… 還是他先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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