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人匆匆(27)_金蔓

二十七

　　這些年的蓮潔，已經不是那個會坐在體育館外面為了一條球褲絕望哭泣的小女孩了，她變得越來越堅強、越來越自信，一起出席晚宴的時候，她簡直是閃閃發光的。而今晚她心神不寧的樣子，讓王東覺得親切。

　　這才是王東一直想要保護和愛惜一輩子的女人呢。說吧，把壓在你心頭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我願意為你承擔起所有。男人，不管面對怎樣的女人，如果愛她，就會想要保護她，為她承擔些什麼。而女人，只有讓一個男人覺得她依賴他，男人愛情的歸屬感才會更加具體。

　　現在，王東在期待著蓮潔跟他說說那個重要的事情，雖然他並不知道是什麼。但是，蓮潔卻猶豫了。

　　她發現，現在自己最想知道的是，王東關機的這幾個小時，究竟都幹了什麼。女人和男人的不同在於，女人常常在意眼前剛剛發生的事情，因此會忽略原本要進行的議程。

　　王東把水杯放下，走到蓮潔身邊，試探地問："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說嗎？"

　　"是啊，我，我想說的是，我會繼續回電視臺去上節目，我會靠自己的努力回到屬於我的地方。"蓮潔一開口，立刻轉換了方向，因為王東的晚歸，她的心門再一次關上了。

　　"是的，我贊成。你的工作應該由你自己來決定的。"

　　"好的，那……晚安。"蓮潔想了想，關掉了自己床頭的燈。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嗎？"

　　"嗯。"

　　無邊的沉默壓抑過來，蓮潔覺得自己無法再開口了，她很想問："你剛才幹什麼去了？"但是她問不出口。

　　"我就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麼？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你看著吧，就算你整晚不回去，她也不會生氣的。我早說過，她嫁給你，就是因為你們家的財產和社會地位，她根本就不愛你！"--虞晴的話忽然在王東的心頭炸響了。

　　蓮潔，難道真如虞晴所說，其實並不愛自己嗎？沒有質問，沒有生氣，平靜得很，等了這麼好幾個小時，就為了說一句關於工作的話，她真的就像她看起來那麼淡定嗎？

　　王東看著蓮潔安靜躺著的背影，薄薄的絲綿被下麵，是溫婉的曲線。從結婚開始，蓮潔總是這樣背對著自己入睡，兩個人雖然躺在一張床上，卻好像有一條看不見的楚河漢界劃在當中。王東知道自己不能越過這條界，以前他試過，只要他試圖在蓮潔沒有防備的時候靠近她的身體，蓮潔就會驚跳起來，然後好幾天睡在書房裡。

　　不是說女人的身體是跟著心走的嗎？那麼蓮潔在身體上對自己的抗拒，是不是也說明了她的感情走向呢？

　　她愛我嗎？

　　結婚十年之後，王東忽然發現這個問題壓抑在自己的心上，始終無法釋懷。

　　王東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她跟蓮潔實在是兩種不同的人。黃昏時的那場爭執之後，王東看見蓮潔情緒十分激動地走了出去，本來他想跟出去的，他看得出蓮潔十分地委屈，可是淑珍已經先一步抓住了自己的兒子，聲淚俱下地控訴媳婦的無禮。

　　淑珍依然是那套陳詞濫調，控訴作為職業女性的蓮潔看不起自己這個當年為了孩子和家庭放棄了事業的女人，她歷數自己婚前事業上的種種機會，以及為了這個家庭推掉的那些本來可以讓她大紅大紫的工作，轉而她又指責蓮潔，整天只知道工作，婚後大多數的晚上都不在家，孩子、丈夫都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

　　王東息事寧人地安撫自己的母親，他代蓮潔向媽媽道歉。對於自己的母親，王東的確是遷就的，畢竟，這些年她辛辛苦苦操持家務是很不容易的。不過今天媽媽的擅作主張，在王東看來也的確是沒有道理的。

　　爸爸的去世，讓媽媽的生活變得空虛，跟蓮潔的關係也越來越生硬，這種時候，王東不得不思念自己的父親了。也許只有父親的智慧才能讓這團亂麻迎刃而解吧。

　　不知什麼時候，王東已經睡著了，再醒來，已是清晨。

　　樓下，淑珍又在盤問蓮潔："昨天王東怎麼那麼晚回來？你沒有問他嗎？或者你根本就是無所謂？"

　　蓮潔面無表情地走進了廚房，這種時候她一般採取離開戰場的方式。保姆林嫂關切地看了看她的臉，她忽然微笑了一下，淡然地說："沒事，給她說幾句，沒關係，你忙你的。"保姆轉身出去了，背過身去的蓮潔緊緊咬住了自己顫抖的嘴唇。她用力擰著一塊抹布，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王東和甜甜相繼下樓，一家四口沉默地坐著吃飯。飯廳裡靜悄悄的，只聽見筷子、碗和調羹發出的輕微的聲音。婆婆忽然喊來保姆，問她為什麼三明治裡面沒有放火腿，不合她的胃口。

　　蓮潔忍耐地接口說："不要怪阿姨，今天的早飯是我準備的。"

　　淑珍冷冷地說："全市人民都知道你上班是明星，下了班是賢妻良母，你那麼忙，何必自己動手做飯？我們這樣的人家，請了保姆，用不著女主人自己動手做這些粗活的。要做就用點兒心，別讓我一大早起來就不開心。"

　　王東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看號碼，起身走到客廳去接電話。他接電話的聲音很輕，因此態度顯得很曖昧。

　　淑珍不懷好意地哼了一聲。甜甜把飯碗一推，離開餐桌到廚房拿出一桶霜淇淋坐到沙發上去吃。蓮潔問她為什麼不吃飯，一早上起來就吃霜淇淋？

　　她說："爸爸不吃飯你為什麼不管？我吃飽了，再說吃多了以後還要減肥，何必呢。"

　　淑珍也放下刀叉說："看著就沒有胃口，你一個人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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