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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李鷺瞪著書頁上的男性某部位解剖圖想,該怎麼把他也教訓一番呢?把這個不知道情況的可憐傢伙嚇得屁滾尿流。

  可是當抬起頭來,她一瞬間立刻感到,是自己很想屁滾尿流。來的是好久不見的一位故人,名字……名字叫做什麼來著?麵包還是牛奶之類的?

  「你再動一下我就打死你!」麵包先生惡狠狠地說,「你再磨蹭一下試試看,把你們醫生叫出來。」

  看來是完全沒有認出她是誰。真的很像是他的做事風格,在某些方面會有超乎常人的第六感,在另一些方面卻會比所有人都要遲鈍。上帝是公平的,當他賦予你這方面的天分時,就會在你身上剝奪下另一方面的長處。

  李鷺非常感謝楊的教導,讓自己在半年內迅速掌握了名為面癱的絕招,據楊說,不論遇到多麼難纏的審訊,只要你一直保持面癱,任是福爾摩斯從小說裡爬出來,也不可能推斷得出你內心想法。

  她維持著面癱的表情放開了已經摸到桌下手槍的手,面癱地站了起來,一直到面癱地幫他的朋友完成了手術。

  人很快走了,傷患在進行過緊急處理後就要立即送到大醫院繼續治療,只留下一床一地的鮮血,現場滿目狼藉,好像犯罪現場。

  他叫做奇斯,想起來了。好幾年過去,本來以為可以完全忘記的。

  李鷺揉著鼻樑,靠在磨砂玻璃牆上休息了片刻,拿起掃把把丟在地上的止血棉都掃進垃圾鏟。這樣最好,來了辦完事情就離開,兩個人雖然在同一個城市裡,但生活不會再有交集。

  只是那一雙濃豔的綠色的眸子一直在腦子裡閃動,一會兒是白蘭度在陰婺地逼視,一會兒又是奇斯期盼的目光。

  居然比她忘得還乾淨,李鷺的心情變得很糟糕,非常非常找個人來狠抽一頓。

  那幾天,凡路過全能診所的小混混都沒有一個是皮好地離開那條巷子。

  在此之後,奇斯居然又來診所找她,手裡拿著具有特殊花語的一捧深紅色的玫瑰。

  李鷺想要噴血。

  玫瑰很美,李鷺很驚嚇。這是個什麼狀況,他認出她來了嗎,於是要進行二次求愛,在經過四年毫無音訊期之後?

  可是更讓她無語的事,奇斯不知道紅玫瑰是求愛之花,當一個男人將之送給一個未婚女士,代表的就是求得你與我對愛的認同——這樣的事情奇斯完全不知道,他只是像一張白紙一樣,別人告訴他女人都喜歡這種花,他就會真的把這種花買回來分送給大家。

  李鷺有點生氣,不是很嚴重。害她嚇得跟什麼似的,原來送花不是有其他特別意思,而是來感謝她對史克爾的救治,虛驚一場虛驚一場。

  不能再和這個男人有什麼牽扯了,一看到他那雙無辜似的綠眼睛,李鷺莫名就會覺得很有罪惡感,好像他被她欺負得不成人樣,好像她是白雪公主裡那個名聞天下的壞後媽。

  「我就跟你直說了吧,我是個小市民,和父母一代才移民過來,不想惹什麼麻煩,更不想和黑社會扯上什麼關係。所以這件事就這麼結了,嗯,掰掰。」李鷺幾乎不帶喘氣地說完,爽快地一揮手,蹬上腳踏車狂飆離去。

  ——《楊氏後媽守則》第一條:把人欺負了,一定要臉不紅心不跳,迅速逃離現場,把自己瀟灑的背影留給受害人。第二條:遇到以前曾經欺負過的人,一定要臉不紅心不跳,裝作不認識,迅速撇開關係逃離現場,把自己無辜的背影留給受害人。

  一天晚上,李鷺接到了來自楊的電話。

  電話那邊,楊語重心長地告訴她:「我們酒吧裡有一位老主顧提到了你。」

  「那關我什麼事。」她說。

  「相信你一定會對他的名字十分感興趣,奇斯·威廉姆斯,S.Q.的合夥人之一。」

  「……『老』主顧?」

  「嘿嘿,」楊沒心沒肺地笑,「怎麼,生氣了?是你自己說對我的生意沒興趣,所以我才沒有告訴你。不過他今天一提到你的名字我就立刻給你拉警報了,如何,我很夠義氣吧。」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也在洛杉磯的?」

  「一直啊,一直。」楊說。

  「你很好,楊。」李鷺連威脅的話也不放,就掛了電話。

  楊對著話筒發呆,心想她也許是真生氣了,他歎了一口氣,也掛了電話。

  接下去的事情沒完沒了,奇斯又去找李鷺。

  她當時正在為一名產婦接生,這夫妻倆算是伉儷情深,女的躺在床上哀哀叫,男的在旁邊團團轉,虧得李鷺心定面癱,否則保不准一刀飛過去插死那男人算了。

  可是事情沒有最囧只有更囧,男人在他老婆羊水破的那一刻昏了過去。

  李鷺想要仰天長嘯,見過暈血的,就是沒見過暈羊水的。羊水破了的情形就和小便的樣子沒多大差別,這樣都能暈,以後是不是上洗手間大小解都要暈了算了。世上男人多沒用,Z的經典理論果然很有道理。

  少了一個男人的叨擾,本來應該清靜很多,沒想到那產婦催命似的哭喊:「救救我丈夫,救救我丈夫……」

  好想直接把她也給拍暈了,李鷺咬牙強忍暴力衝動。就在她崩潰的臨界點,奇斯沖了進來。

  被腳步聲驚擾,李鷺回頭去看是誰膽敢在這種時間點進來煩她。看見的是也被嚇傻了似的奇斯。真是,失控了……

  很多時候,奇斯做的事情總是讓她有暴笑的衝動,那種時候她只能一遍遍地催眠自己:「我是面癱,我不認得這個人。」

  這種心情其實並不奇怪,就拿當前的小孩子來說,如果他們身邊有個關係很好的朋友在發神經,在做出一些惹人側目的怪異舉動,那麼他們會出於無可奈何心情嘮叨:「我不認識他,我和他沒關係,你們要看就去看他,別來看我們。」

  李鷺當時的心情,多少也類似於「我不認識這個變態」的感覺。

  李鷺給產婦做完了護理,換上了乾淨衣服,才又回到奇斯身邊。他被剖腹產畫面嚇昏的時候撞翻了手術器械盒,手臂被刀子紮了一個口子。她低頭看著安靜昏睡在地上的男人,撫額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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