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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沙漠雛鷹、弗凱、白猩猩的屍體……

  也許這也是選訓的內容之一,如果這個推斷是真的,不知道在這一環節有多少人落馬。但是如果這個推斷是真的……毫無疑問,李鷺相信一半以上的參訓者不會放過出題人。

  讓人陷入絕境,讓人選擇是殺害同伴還是一起去死,讓人一邊忍受傷痛一邊尋找逃遁的方法。不論是生理上的折磨還是心理上的摧壓,在這一次關口中所遭遇到的手段都顯得陰狠毒辣,充分展示了出題人的卑鄙無恥。

  「記好了,馬上就可以出發。」奇斯把燈關上,地圖還給李鷺,救生刀握在自己手中,「徒步快速行進大概需要半天的路程,說不定還會有追擊,請一定要跟上我的速度。」

  在世界上所有類型的森林中,熱帶雨林代表著殘酷和競爭,在這裡,低矮的喬木植物無法獲得陽光,然而藤蔓植物卻能夠通過寄生來獲得它們需要的養分。它們攀枝蔓葉,向四周蔓延,向上伸展,在把寄主纏死之後,形成了中空的堅固的螺旋網路,繼續佇立在原來的地方。

  蛇類喜歡在這樣複雜的高層建築中攀援。

  奇斯把最需要消耗體力的位置交給自己,一路披荊斬棘,躲避突然出現的地縫石隙。

  大約半夜淩晨一點,兩人相繼感到手腳顫抖,並非因為饑餓。——饑餓是可以忍忍就過去的小困難,他們可以靠消耗本身的肌糖元、脂肪、蛋白質來挨過饑餓。所以有時候一場饑餓極限訓練下來,一個人可以瘦下十來斤。

  李鷺喊了停,這是危險的信號,他們都缺鹽。雨林裡氣候潮濕溫熱,兩人的衣服從裡到外都濕透了,汗水還在不停地流失。

  儘管目的地已經不遠,然而已經亮起紅燈的警告卻不能不引起他們的注意——缺少鹽份導致的電解質紊亂在叢林行進中是致命的,現在還只是疲勞乏力、手足振顫,也許下一刻就會肌肉痙攣、無法動彈。

  【我愛你!】

  夜間,有猿類在樹梢上移動,它們成群結隊地到石洞裡舔舐石頭上凝結的鹽。奇斯和李鷺沿著猿猴行進的方向跟進。然後發現路途上有一些蹄類動物也在往同一個方向彙集。

  「小心些,因為很多食草動物和雜食動物到這裡取鹽,所以也會引來一些大型的食肉動物。」奇斯說。

  他不常在這種地方執行任務,但在野外求生方面的學習能力很高。他知道哪些地方是危險的,而往哪裡走則有他們需要的東西。他就像一張天生的導航圖,指引人在森林中尋找方向。

  路上遇到一些潛伏在藤蔓叢中的山貓野豹,它們體型不大卻很聰明,深諳叢林競爭之道,比如它們選擇獵物都很有講究,絕對不去找那些比它們要強大的獵物。所以奇斯和李鷺都沒有遭遇到這方面的騷擾。

  他們輪流看風,另一人則像食草動物一樣跪在地上,舔食石頭上凝結的鹽分。礦泉水只有一小瓶,剛才奇斯吃藥只用了一小口,現在正好能讓這些鹽分容易下嚥。

  奇斯站在李鷺身後,他們看著相反的方向,能夠觀測到的正好就是三百六十度。這樣的配合很好,不會讓食肉動物有機可趁。

  他們都是戰士,瞭解什麼時候可以放鬆,什麼時候應該盡力。

  他們在深夜間的行動安靜並且迅速。這樣的行進顯得如此默契,仿佛已經配合了很多年,呼吸節奏、行動步調近於一致。

  奇斯覺得他很幸運,被師傅教養,從那麼多次戰役裡生還,然後認識了這樣一個人。

  李為他包裹在胸口的書本堅韌地保護了他的肋骨不再受到撞擊傷害。

  李跟在他身後。很少有人能夠跟得上他的速度,但是奇斯不用回頭也知道李有著外表無法展現的堅強,他不會掉隊。

  他們呼吸與共,仿佛共生,像戰友更像情人。

  然而,隨著天明時分的到來,各式各樣的幻想也被驅散。驅而不散,理智上知道應該退避,應該尊重李的性取向,情感卻在催促他直接上!

  這次選訓過後,兩人肯定就要分開了吧。

  聽李的口音,應該是從美國過來的人。以後要再見面就難了,這個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關係密切的朋友,在分隔兩地之後就再沒有見過面,然後孤獨終老。

  就這麼分開?奇斯覺得不甘心。

  左思右想,還是不甘心,奇斯決定做最後一次努力。

  「李,雖然這麼問很不合適,但是如果你覺得可以回答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夠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

  李鷺略抬了一下頭,然後在黑暗裡微笑:「美國,加利福尼亞州。」

  這個答案其實不算真話,不過至少也不算是假話。李鷺曾經是加利福尼亞州立大學的學生——那是一年以前的舊事。在這一年裡,她脫離了學校,變得無家可歸、居無定所,從坦桑尼亞遷徙到新奧爾良,又從新奧爾良遷徙到肯塔基州。

  如果真要說住址,其實根本沒有辦法給出確切的答案。白蘭度和毒品已經完全摧毀了她的生活。

  奇斯不知道李背後的故事,他僅僅是看到了表面的一丁點希望。S.Q.的老闆之一史克爾·斯特拉托斯曾經親自來找過他,邀請他一起到洛杉磯負責加利福尼亞州的生意。他當時沒有答應,雖然算是脫離了遊擊隊,進入S.Q.,可一直都是負責戰區的傭兵教練工作。

  如果是加利福尼亞州,也許還有可能見面。

  也許還是有希望的,奇斯想,李否認了自己是GAY,但今天不是,明天呢?後天呢?人總是會變的,怎麼能夠因為現狀就停止了追求?

  他握緊叢林救生刀,下定決心讓他體力大增,一路披荊斬棘好不勇猛。

  天色終於大亮,天上一絲雲也沒有,沉溺似的發藍。刺眼的陽光從東邊斜射進來,穿過層層樹冠,僅剩一丁點光柱到達地面。

  奇斯停了下來,他聽到了河流的汩汩奔湧。再不遠就是營區的入口,那裡還有機車以及快艇馬達的聲音。

  他轉過身,李站在他身後不到三米的地方,和他一樣有些喘氣,看上去雖然還好,不過應該和他一樣僅僅是看上去還好而已,疲累大概深入到了骨髓。現在還不是可以完全安下心的場合,所以誰都不會倒下。如果有必要,他們都可以支撐到意識的極端、生命的絕境。

  李的臉上有很多泥土,奇斯知道自己也一樣,昨夜和猿猴搶鹽吃的經歷把他們自己也弄得像泥猴一樣。

  李迎著陽光,奇斯背著陽光,他們不禁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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