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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伍月笙笑一下,看看手錶:"完了,這個點了,我得趕快去年會了。"疾走至對面去搭電梯,背影很狼狽。

  她就不該陪他演這種狗血戲碼。觀光電梯緩緩而落,多愁善感的伍月笙,頭抵著厚玻璃,後悔得厲害。

  回到立北,伍月笙大病一場。發著高燒,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抬起紮著針的手,指著程元元說:"你行,你真行……"忽而又破口大駡陸領:"敢不要我你他媽的!"

  程元元守著她,眼淚與點滴齊下,這些天她煎心熬肺,一邊想著把所有事都跟伍月笙講清楚,來個痛快,一邊又幻想著讓事情永遠成為秘密。其實她清楚陸領的法力難成什麼氣候,何況總會有一個人,讓你騙不了的。不能騙,或者是不需要騙。果然伍月笙一個人回來了。

  不知道真相是以哪種方式被揭露的,總之是很糟。

  程元元只看見了陸領的在乎,就想最壞不過自己看走眼,對伍月笙來說,並沒什麼損失。哪成想機關算盡,未算人情。

  未算到,伍月笙會一頭紮進去。

  她知道還沒有愛完就要分開,是什麼滋味,也知道伍月笙並不是真的不怨,而是怨沒傷重。畢竟不管怨什麼人,心裡的疼一點都不能減少。

  伍月笙悄悄地,生怕別人聽見似的叫她:"媽?"然後以喉音問:"你為什麼沒去找他啊?"

  撫著女兒滾燙的額頭,程元元低聲說:"先是覺得找也找不著,後來發現找不找都行了。"

  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身邊,她也活了下來。漸漸才終於知道,原來沒有他,日子一樣過。

  伍月笙視線模糊:"那王八蛋!"她罵自己爹,"過得老好了,你知道嗎?"

  程元元說:"咱比他過得好。"

  伍月笙嗯一聲,那倒也是。

  一天一瓶水吊進去,第三天就不再發燒了,經這一役,伍月笙體內積存的憂怨哀愁也徹底被高溫消毒,又恢復反面女鬥士體質。程元元堅持再鞏固一針。這天已經是除夕了。大夫來得很早,兌好藥掛上,把針埋進靜脈裡,收了診費匆匆回家。

  開門時驀地一陣鞭炮聲響徹樓道,熟睡的小奶娃被嚇醒,哇哇大哭。

  廚房裡爆鍋炒菜抽油煙機運轉的嘖雜中,阿淼扯嗓子問候孩子媽,擦著手沖出來直奔臥室:"這崽子咋有點兒動靜兒就咧咧嚎……"

  程元元進了廚房,一聲尖叫,伴著噹啷啷鐵盆落地打滾聲,她大罵:"也不說先把火關了!都糊了。"

  伍月笙對一系列噪音沒反應,還沒睡醒就被推起來扎針,這會兒腦袋還木著,坐在餐桌前,仰頭看看窗戶上掛著的那瓶子藥水,心裡在盤算,以目前的輸液速度,一頓飯時間能不能點完。

  程元元端了菜過來,看見這病號的表情,心顫了一下:"燒二啦?"

  伍月笙忌諱地用力"呸",飆出霧狀晶瑩的唾沫星子,面前幾盤菜無一倖免。

  阿淼抱著孩子過來,笑道:"說啥呢七嫂?大過年的。"

  窗外此起彼伏的炮響,那孩子還不太懂辯聲兒,倆大眼睛傻乎乎地轉。

  伍月笙彈著舌頭打響逗她:"說'小姨過年好'。"

  阿淼大笑:"她要出聲可嚇死我了。"

  結果那孩子還真出了聲,可惜不是拜年。

  阿淼驚呼,慌忙抱走換尿片。

  伍月笙幹嘔一聲,笑駡:"日!真他娘影響食欲。"

  程元元看著她,有些失神。伍月笙罵人都是跟萍萍她們學的,話語再不堪,腔調裡還是透著媚。剛才那句卻非常痞氣,像男孩子,像陸領。尚不自知。

  伍月笙壞笑:"吃不下去啦?你不總說就算一坨屎掉到旁邊,只要不崩到你碗裡,你都能裝沒看見。"

  程元元放在桌下的兩隻手,十指絞緊又鬆開,甕聲說道:"讓六零別走了。"話一開口就容易得多了,而且這確實也是最能讓她減輕負重感的決定。當時太過震驚,根本一點思考餘地都沒有,現在特別後悔當著六零的面兒前把人認出來。歎出嗓子裡的鬱結,她笑笑:"你知道六零這麼折騰也是為了你,怕你知道真相接受不了。去找他談談,賴著不讓他走。"

  伍月笙愕然望著母親。

  程元元掖著她的鬢髮:"去告訴他你能接受,只要你們兩個能接受就行,不用管我,看你們倆好,我還能得勁兒點。"

  "那你還是不得勁兒著吧。"伍月笙殘忍地說:"一腳踩扁了大便,它把臭味留在你腳上,這就是懲罰。"

  程元元急道:"伍月笙你別又犯執拗行不行?"

  伍月笙搖搖頭:"我要是犯執拗,他能折騰這麼多天?"

  她就是不想讓他白白的折騰了。

  也不知道是誰在為了誰的自在而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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