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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伴著漸模糊的天色,陸領點燃了第三根煙。他雖然平時很莽撞,對哄女人這種事更是沒有任何經驗,但也大致知道即將說出的話很有可能讓她一腳把他踹下去。所以在思索了三根煙功夫之後,他才謹慎地開口:"用不用我陪你去醫院做了?"他並沒有替她決定什麼,只是單純想知道她是什麼想法。

  伍月笙沒言語,也沒動。傍晚有涼風習習,她長長的髮絲在風中飄舞的姿態很美好,可也遮去了大半張臉,讓人看不出她是什麼表情。

  陸領疑惑:"你別告訴我你想生。"

  伍月笙斜他一眼:"我要是想呢?"

  "那就結婚唄!"陸領說得很大聲,很理所當然。他雙腿勾著細細的單杠,大頭朝下,倒吊在空中搖搖晃晃,氣血匯在頭頂,他風輕雲淡地問:"三五,你是不是覺得我會以為自己虧了?"

  伍月笙笑起來,用腳踢他的臉:"反正你討不著便宜。"

  "那倒也是。"陸領雙手著地,倒立起身,拍去手上的土,摸摸伍月笙癟癟的肚子:"小子,聽見了嗎?"

  "那是胃。"伍月笙也不能罵他沒常識,畢竟自己也搞不清楚那顆卵子到底在哪兒,憑著感覺,抓起他手下移至小腹。

  還沒有胃鼓溜呢。陸領很失望,但還是與其認真地交流著:"老子問你話呢。"

  伍月笙感覺五臟六腑隱隱作痛,大概憋笑憋出內傷了:"你是誰老子?"

  某些記憶碎片慢悠悠地組合,陸領愣了一下,點著她的肚子:"他老子。"

  伍月笙大笑,伸出兩隻手臂朝他微微張開。

  陸領順從地把人從杠上抱下,左手把玩她垂在前胸前的一縷頭髮:"結婚吧。"他努力表示莊重:"我回去跟我爸說一聲。"

  伍月笙看看他的手,落井下石地輕笑:"真倒楣啊。"

  陸領放開她,咧嘴笑笑:"你說咱倆怎麼那麼神呢?人家掐日子算的都沒咱們准。"

  陸媽媽要孩子的時候就特別不容易,到三十六七時候死心了,又意外懷上,當然不可能正常生產,特意選在老太太過生日那天剖出來的。兩個姑姑現在還開玩笑似的朝陸領叫壽桃。

  "不過我想生這個孩子……"伍月笙說著,準確地從陸領衣兜裡掏出煙來點燃,撥開頭髮靠在橫杠上,吐著煙霧對他笑,"可不一定就非得結婚。"

  陸領不假思索地搖頭:"不行,沒有爸的小孩兒……"不避諱地抬頭看她,"你就是例子。孩子養大了要是就你這樣,不如我現在就一拳送他回去。"

  伍月笙倒是很不屑,有六零這樣的爸爸,未必會比沒爸好。

  "在心裡罵我是不是?"陸領猜得很准,也沒計較,一伸手奪下她的煙塞進自己唇間:"你要孩子,先把煙戒了。"

  指間的煙燃燼了,伍月笙翻個身,把它摁滅在煙缸裡,隨手關了床頭燈。眼前浮現陸領那張嚴肅的臉,戒煙?健康向上的行為,可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煙抽到一定數量,人會對尼古丁產生依賴,俗稱上癮。這種事是沒辦法主觀停下來的,雖然清楚繼續下去會傷到自己,傷到想要保護的人。伍月笙撫著肚子:戒煙你媽肯定會死的,你就將就了吧。要是連這小小焦油尼古丁都受不了,還是另找人家吧。

  沒想到這孩子很有個性,堅決不肯將就,夜裡便抗議了起來。

  伍月笙連跑了五回廁所,拉得腿軟,第六次進去,癱在坐便器上犯嘀咕。人家害喜都是吐,她的反應也太怪了!再拉下去,還不得提前十個月生了啊……

  第二天早上打電話到公司請假,按號碼的手都直哆嗦。她從小打個噴嚏都罕見,偶爾拉肚子全當清腸,從來沒這麼嚴重過,心裡把錯都歸到肚裡那個禍端身上。芽兒還沒發呢就折騰她,長大了也一準兒不是什麼省心的主兒。依著平時她是肯定不會通知程元元的,想到肚裡多了口人,沒敢馬虎,正翻著號碼,門鈴響了。還笑這是不是母女連心,拉開門看見防盜門外邊站著陸領,心情豈只是意外,咦了一聲,愣沒說出話。

  陸領看她那張臘黃的臉,打消了來之前的疑慮:"我還以為你是心情不好不想上班。"

  伍月笙沒力氣罵他,拖著腳步挨到沙發前蜷進去:"你怎麼知道我沒去上班。"

  她不問他也正準備說,身一矮坐到她對面:"我爸明天回來,我想給七……給你媽打電話約她過來。咱倆這事兒,怎麼說他們也得見個面談談。"

  伍月笙同意:"不過你也不用急著找她。這次回來人連戶口本都給我塞包裡了。再說你找她往我們公司打什麼電話?"

  陸領臉色狼狽:"誰知道你們公司電話多少。我手機好像昨兒落網吧了,回去也沒找著。就記得伢鎖電話,從他那兒要了老吳的號,打過去問他有沒有你媽電話。他說沒有,我讓他去找你問問,他說你請病假了。"一口氣說完,看著揉肚子的伍月笙,猶豫地問:"他鬧的?"

  伍月笙笑得氣餒:"他現在還鬧不起來。壞肚子,拉了一宿。"

  陸領鬆口氣:"吃藥了嗎?"

  伍月笙拍拍肚子:"這會兒能瞎吃藥嗎?"

  陸領一知半解,"哦。"想了想又說:"那也不能為了他,自己難受啊。"

  伍月笙實際上是沒養成生病吃藥的習慣,但聽了這句話還是覺得窩心,忍不住逗他:"他是你兒子,我是你什麼啊?你管我。"

  陸領理所當然地答道:"沒你哪兒來的兒子?"

  伍月笙把眼睛眯得細長,再問:"那是他重要還是我重要?"

  陸領傾了身子過來,對著她的臉說:"你照照鏡子去,像個鬼似的還勾引人呢。"

  伍月笙很不高興,卻笑了出來:"沒一句好話。別惹我。"

  陸領看她與平日不同的柔弱,說話也不覺放鬆了語氣:"弄點兒東西吃?"

  伍月笙點點頭,她精氣神兒仍在,只是折騰了一宿確實沒什麼力氣,靠在沙發上打呵欠:"你給我煮碗面吧,別放油料包。"

  打開吊櫥,裡面整整齊齊碼著一排速食麵,一排袋裝的即溶咖啡。陸領的嗓子堵得慌,這女人平時過的是什麼日子。砰地關上櫃門尋找別的糧食,最後在煤氣灶下邊的抽屜裡翻出一盒大米,整盒倒進電鍋裡,一半都不到。他從沒煮過飯,不知道一碗生米和一碗熟飯之間不能畫等號。自己還想反正伍月笙也吃不了多少,多加點兒水做粥好了。

  伍月笙虛弱地喊他:"找著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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