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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一大早被向豐收的電話吵醒,他在電話裡像個野人嗷嗷地說:「快起床,下雪了!」

  我扔掉電話,騰地彈出被子。呵,千樹萬樹梨花兒開啊。於是趕緊給齊齊打了電話,接著我聽到電話裡一陣嘰裡哇啦的尖叫。

  重新躺回被窩時有點激動。郙城好像有五年沒下過雪了,一定要美美地照上幾張照片。我把腿伸出去試了試溫度,大叫一聲又縮回來。

  電話又響了,是吳總的短信。這麼久了,我依然不能讓自己用一種正常的狀態來接收源於他的或是關於他的任何資訊。他發來三個字:下雪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復才算滿意,想了很久,後來寫上:是的,很美。短信發出的時候不知道按了哪個鍵,連發出去三條。

  心情愈發地好。吳總居然給我短信!大清早,不是因為工作!

  我捂在被子裡引吭高歌了一首《青藏高原》,然後起身找出新買的大紅色羽絨服、白色的圍巾和帽子。這身行頭太對得起這場雪了。

  出了門,雪下得濃密起來,像一撥調皮的孩子,哼著歌兒爭先恐後地往下沖,撲進人們的脖子裡或是睫毛上,涼涼的,癢癢的,伸手去摸摸他時,卻又不見了蹤影。

  小時候,我最喜歡下雪。一到下課,大家全像瘋子似的往外面跑,男生打雪仗,女生堆雪人。等再上課時,教室的地上全被踩得稀裡嘩啦的,和著泥土,一片狼藉。後來老師規定,課間操不許在外面玩雪,否則站到教室後面去。於是大家便不敢大張旗鼓地玩了,只是秀秀氣氣地捏一團雪球,然後不動聲色地朝某人砸去,或者瞅見哪個從樹底下經過時,猛地蹬上一腳,那人立馬變成白頭翁。

  班上有個男生叫胖子,爸媽看得嬌慣所以胖子營養過剩,稍稍跑兩步就氣喘吁吁,不過這小子喜歡惡作劇,時不時扔一團雪到女生脖子裡,或是弄來一根冰條子放進女生的文具盒,經常被全班女生打得滿地找牙,可他老不長記性。那天又是他挑起事端,結果被幾個女生追了好遠。等到上課鈴響起時,他一個人還在返程的路上。他剛在門外喊聲「報告」,全班哄堂大笑,原來他滿頭大汗,頭髮都開始冒氣了。班主任自然氣憤,罰他站在裝垃圾的紙盒子裡。他皺著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站進去了。

  我至今想起那場面就忍俊不禁,肥肥胖胖的一個人兒站在偌大的紙盒子裡,頭頂還冒著縷縷青煙,怎麼看怎麼像只乳豬。

  路上也有打雪仗的孩子們,紅撲撲的臉上洋溢著無邪的笑。我看著他們,有些羡慕,真想回到幼稚園時代,嗲嗲地喊阿姨我要尿尿。我感歎,童年,真的離我遠去了!歎完覺得自己很矯情,不過是下了場雪,這是四季交替的自然現象,整得跟大白天見了觀世音似的。

  酒店提前有了春節的氣氛,大廳裡掛著中國結和紅燈籠,餐飲部員工的工作服也換成紅色的了。大家來來往往地穿梭,忙得有條不紊。只有我比較閑,除了上報幾份總結,好像再也找不出其他的事兒。原以為葉強是個很講形式的人,上任後會大會小會不斷,現在才發現他其實很不喜歡管事兒。

  我決定花幾天時間把檔案整理一下,萬一葉強提及,我還有個交代。不過工作效率很低,整整一個上午,我連目錄都沒制完。下午上班,對著自己支起的一爛攤子事兒更不想動腦子,索性下載了幾部高清電影悶在辦公室裡看了個天昏地暗。

  下班時我琢磨著去哪兒吃飯時,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不知道是電話的問題,還是下雪了信號不好的原因,每次接通以後總是聽不到對方的聲音。我打過去也是,對方打過來也是。

  這樣來來回回了幾次,對方又打過來,我火了,說:「你他媽是誰啊,很好玩是吧?」

  對方開口了,是個女的,她問:「你是莫依依嗎?」

  「是,怎麼了?」

  「我們見個面吧,我就在你們酒店附近的一家茶樓。」

  「你是誰?」我警惕地問。

  對方不吱聲了,像便秘似的。

  我心情本來就不好,現在遇上這麼個人,不禁有點惱火,「到底是誰,你能不能通暢地說幾句話?不說我就不來了。」

  「我叫李翠紅,是劉明剛的老婆……我說了你還來不來?不過你今天一定要來。」

  她真的就通暢起來,輪到我便秘了。我大腦突然短了路,劉明剛?老婆?

  劉明剛的老婆!她找我?!談判還是……我腦子飛快地轉了一下,「行,我二十分鐘後到。」

  真他媽倒楣到家了!我撥通了劉明剛的電話,他剛喊聲寶貝兒,我就沖他大罵:「寶你個頭,你這個王八蛋,老娘還以為你真有兩下子……」

  罵著罵著我覺得不妥,萬一他老婆只是試探我,劉明剛若轉身給這女人打個電話不就等於是此地無銀?

  「怎麼啦?」劉明剛被我罵得一頭霧水。

  我說沒什麼,我罵錯了。收了線,我給向豐收打了個電話,說有點事情請他幫忙。

  我回想著這女人剛才在電話裡的語氣,似乎有點猶豫不決,大體上還是很客氣的,比葉強的女人有修養。我分析有三個可能性:第一,她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我和劉明剛的關係,只是想從我嘴裡套個究竟;第二,這個女人很理智,不想把事情搞得人人皆知,想同我私了;第三,先把我哄過去摸摸我的底,然後再根據對方情況提出具體整改措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我在想,為什麼我跟劉明剛處得火熱的時候她不來找我,要等我倆都偃旗息鼓了她才來,難道是剛剛知道?到底是哪裡走漏了風聲呢?幾乎是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上次做人流時,那個盯著我看的醫生。

  她與我想像中的樣子大相徑庭。之前我對這位「大姐」的形象做過很多次的想像,應該是穿著雍容華貴的大衣或絲質低胸長裙,擰著閃閃發光的LV,全身鑲著的是瑪瑙、紅珊瑚、蜜蠟之類的稀世珍寶。頭髮一定是大卷,嘴巴一定是鮮豔欲滴,眼睛一定是飛揚跋扈。整體感覺一定是八個字:肩圓胸闊,珠光寶氣。

  她很清瘦,臉上掛著重重的眼袋,幾乎可以用虛脫和憔悴來形容。她穿了一件深色呢子長衫,質地很好,價格不菲,可惜圍了一條黑色的圍巾,令這件衣服黯然失色;頭髮從腦門正中直直地分出一條直線,木然呆板地貼在兩邊,然後彙集在腦後草草地紮著。

  是一個讓人感覺壓抑的女人。難怪劉明剛對她提不起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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