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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我怏怏不樂地一個人又路過海馬的舊書攤時,我沒有看到達生,只看到海馬一個人在打譜。我在海馬的舊書攤前蹲下來。我說,達生呢?海馬說,他跟一個女孩子去了。我說,他剛剛不是還在的嗎?海馬說,他剛剛才跟上。我說,怎麼啦,約會啦?當心他老婆敲斷他的腿啊。海馬詭秘地說,約會他還不夠格,達生膽子也越來越大了,他向你學了,也跟蹤人家女孩子去了。我說,棋也不下啦?海馬說是啊,跟蹤女孩子多好玩啊,喂,你和株株怎麼樣啦?我知道海馬的意思。我假裝糊塗地說,什麼怎麼樣啦?海馬說,到火候了吧?是不是已經拿下啦?我說,還拿下呢,我們分手了。海馬說,不會吧,我們前天還看你們成雙入對的。我想說,我們剛剛還成雙成對的,但我改口說,她不是人間的女孩子,她是神。海馬眨眨眼睛,說,不懂不懂……

  我沒有再說什麼。

  和株株分手後,我本來是想到棋社下棋去的。我沒有去棋社,而是來到海馬的舊書攤。我是不想海馬再提株株的。我提議跟海馬殺幾盤。海馬果然應戰了。幾盤棋我都輸了。其實我知道我現在下不過他。我現在的心情是不會出狀態的,根本下不出品質來。我之所以還要下,我是等達生的,這傢伙也跟蹤女孩子去了。這是非常有趣的事,也是一個不好的信號。我得要教導教導他,他和我不一樣,我是一個人,他還有老婆。他老婆幫人家幹家政,累死累活的,他哪能這樣玩呢,我得告訴他,他不能這樣玩。

  不過那天下午我沒有等來達生。直到天黑了,達生還沒有回來。海馬說,不等他了。海馬說,老陳,我知道你等他是什麼意思,是該讓他收斂收斂了,他以為他還是許可證呢,家裡家外都有女人呢,不是我瞧不起他,就是有女孩子傍他,他都不敢。他拿什麼供人家吃,供人家玩?我說,達生變了,真想不到。海馬說,什麼變不變的,他從來就是那樣的人,他冒充大老闆,不是把許可證都騙了嗎?他一個月千把塊的工資,都用來請我們吃飯了,這種事他都能做得出來,還有什麼事他不能做啊。所以,老陳啊,你得收拾收拾他。海馬一邊說話一邊收書攤。我說海馬你現在收什麼書攤。海馬說,陪你喝酒去啊。我覺得海馬還是清醒的。我也幫他收拾舊書。我說,今天賣了幾本?海馬說,還行,喝酒夠了。

  收完了舊書攤。海馬真的要請我去喝酒。我死活不去。海馬說,是不是給林如梅甩啦?我說,還林如梅呢。海馬說,說習慣了,株株是吧?你挺喜歡她的不是?哪天再跟一個更漂亮的。我說,算了,我也該到單位去轉轉了,要不,也太放任了,許可證要是知道,肯定會說我的。海馬沒接我的話茬,他繼續道,你說林如梅對你不是挺好的嗎?我說,這是個不存在的人,別說她了。

  是啊,現實生活中,林如梅是不存在的。所謂林如梅,只不過是我們虛化出來的名字。

  海馬說,林如梅……株株看起來不錯啊,怎麼會呢?真的,她甩了你?我說,不是對你說了嘛,我們分手了。海馬說,分手就是甩了,對不對?我說,這是意料之中的。我嘴上這樣說,心裡還是極不情願。我說我以為真的交了桃花運的。海馬說,你不是又在搞什麼把戲吧?海馬就嘿嘿地乾笑幾聲。海馬說,我們打個賭吧?我說打什麼賭?海馬說,達生跟蹤一個美女了,那女孩屁股搖起來很那個,那女孩還染了綠頭髮,手腕上綁著一部手機,身上五花大綁的,光背上就有八根帶子。你說達生是帶那個女孩子回來呢,還是被打青了鼻子回來?我覺得這個賭很簡單。我說賭什麼?海馬說,還能賭什麼?今晚喝酒啊。我說,別是你和達生設的圈套吧?海馬說,我還不至於這麼下流吧?可是,就在我舉棋不定的時候,達生打來電話了。達生興奮地告訴海馬,讓我們快點去喝酒。海馬說,怎麼?碰到什麼喜事啦?達生說,我碰到林如梅了。海馬說,什麼?你昏頭啦還是糊塗啦?海馬把電話給了我。我說,什麼美事,慢慢說。達生幾乎是大叫了,達生大聲地說,我碰到林如梅了!我下午跟蹤一個女孩子,綠頭髮,身上綁了八根帶子……後來她發現我了,她還跟我笑,你不知道,我操,她手指都是綠的,她嘴唇,她牙齒,她笑……她多迷人啊……還有屁股,還有胸脯……達生說不下去了。我聽到達生粗粗的喘息聲。達生接著說,她簡直就是天仙,我問她,你是……你是林如梅吧?你猜她怎麼說?她說是的……哇,她說是的,她說她就是林如梅!達生激動得唏噓不已,我仿佛看到達生嘩嘩流下的口水了。我說,後來呢?達生說,後來?後來呀,後來我們逛商店,逛公園,我還給她買了一條裙子……一條裙子你知道嗎?老陳你少囉嗦了,是一條裙子啊,她還讓我給她買了一打內褲……你和海馬快過來,我請她在春城飯店吃飯,你們過來一起吃,她說很想見見你們,我也介紹你們見見她。我操,你們會暈過去的。我說,達生,你小心別先暈了,她怎麼能叫林如梅呢?達生說,她怎麼就不能叫林如梅?達生說,你以為你那位能叫林如梅,人家就不能叫林如梅了啊?你少囉嗦,快過來啊!我覺得達生鬼迷心竅了。達生果然上當了。我說她……達生不讓我說話了。達生打斷我,說,我說你們是不是我朋友啊,林如梅就是想認識認識我的朋友,你還拿什麼架子啊。喂,老陳,你怎麼這樣囉嗦?你們快點啊,掛啦。

  我說,天啦!

  天啦!海馬看著我。

  我說,你看我幹什麼?我又不是林如梅。

  達生真的出事了。海馬嘟囔一聲。

  26

  許可證的一撥朋友當中,張田地是最有錢的一個,也是最熱心和許可證「談事」的一個。所謂談事,是指工作當中的大事小事,當然,也包括許多的人生感悟和閒言碎語。眾所周知,張田地對事業和生活極其認真,對生活中的娛樂和遊戲也不拒絕,只是他參與的方式與別人略有不同,似乎只是點到為止。許可證和他最大的差距,就是許可證什麼都敢幹一把,而且跟著就是第二把第三把。張田地呢,熱心事業,熱心朋友,他能把事情看得很遠。這樣一來,兩個人往往越談越投機,張田地許多奇妙的想法,讓人稱道的想法,驚世駭俗的想法,和許可證的想法,居然不謀而合。

  現在,許可證就和張田地在紅月亮茶社裡,張田地在喝茶,許可證在看書。

  你知道,張田地是搞橋樑道路和房地產開發的大老闆,他很少在茶社酒吧這樣的地方請許可證,除了飯店的應酬,一般都喜歡到許可證家去坐坐,歇歇腦子,或者和市里的要員,躲到某個大的賓館裡打牌。他出人意料地請許可證到茶社喝茶,看來是有事情要辦的。許可證也意識到了,他靜靜地等著張田地說話。

  張田地仔細地品著茶,他把頭傾向茶桌,肩膀略微聳起,雙手把茶碗略略端起來,在茶碗和嘴唇之間,響著一絲絲近乎喘息的聲音。

  許可證看著張田地喝茶,似乎感到氣氛有些不對。許可證也不便先說什麼。想起以前的張田地,並不是這樣深沉,每次說話,專案啊,貸款啊,競標啊,或者朋友間的調動啊,他都是侃侃而談,哪有像現在這樣啊,只顧埋頭喝茶。許可證又想起來,他剛接到張田地電話時,並不想出來。後來張田地在電話裡猶豫幾秒鐘,說,我出差剛回來……想見見你。這時候,許可證知道他有事了,就答應了他。

  可許可證正想出門時,江蘇蘇卻不許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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