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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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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街上有許多鏡子。我在一面鏡子裡看到一張臉。我伸出左手摸摸我的左臉。鏡子裡的傢伙也摸他的左臉。他左腮上有一塊紅腫,斜在那兒。我問他,你是誰?他也同時問我同樣的話。我跟他笑笑。他也跟我笑笑。我拿出手機。他也拿出手機。我背過身去,不看他。我給達生打了電話。我說你幹了好事。你這個騙子。我邊打電話邊往芭蕉樹下站。下午四點左右的陽光還很厲害。我躲在芭蕉樹下責問達生,陳述了我剛才的經歷。達生終於招架不住了。然後他哈哈大笑,說他贏了,贏了。他大笑著要請我吃飯。我說不吃了。我堅決地說,不吃!達生說不是我請,有人請你。我說誰?達生說,還有誰,海馬唄。我讓他輸得淌尿了。一提到海馬,聯繫到達生的話,我知道了,我又上當了。海馬這傢伙,最近除了下棋,就是亂撲騰,沒事喜歡找我尋開心。這回我又給他涮上了。我對著話筒大叫一聲,不外乎是痛斥他們這種惡俗的遊戲,然後掛了手機,然後我又走到鏡子前照了照鏡子。鏡子裡的傢伙真沒出息,我看到他一邊好臉一邊壞臉上流下了兩行淚。那淚水越湧越歡,到後來我都看不到鏡子裡的那張臉了。我對著鏡子說,小麥,你在海南還好嗎?我不知道怎麼就想起了小麥,我說小麥,你瞧我,都不是人了。我竟會做出這種事。有人遞一張面巾紙給我。我捏著面巾紙,心裡撲通就軟了,我聽到我的哭聲就像冬夜裡的風聲。我又接過一張面巾紙了。在我不知接了第幾張面巾紙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張女孩的臉,女孩的臉就像擋在落雨的玻璃的後面,有點水氣濛濛。我說謝謝你。我話還沒有說完,我就愣住了。她就是林如梅。不,不是林如梅。林如梅是達生和海馬他們虛構出來的。這個女孩子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她在茶社裡被我嚇跑了,我也被揍了一頓,我們算是扯平了。 我把一把面巾紙甩到她身上。我說你來看我笑話?我都被你們捉弄死了,你們快活是不是?女孩聲若蚊蠅地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著急地說,你說不知道,你就說一句不知道……女孩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你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他們不該這樣。我甩一下手,他們,他們可都是我的朋友啊,你都看到了,我的朋友對我就是這樣。我說這話時,我看到她手裡拿著我的小兔子。她說,對了,這是你的小兔子。我說,你要不是取笑我,就扔了吧。她說,留著吧,下次還能用。我說,你說下次?你還想我被捉弄一次啊?你還想看我笑話啊?女孩撲哧笑了。女孩說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可以把它送給你喜歡的女孩子,你剛才不是說到一個女孩子了嗎?你可以把這個小兔乖乖送給她,她一定會喜歡的。女孩的話讓我聽不懂,我沒有聽懂她的話。她要我把小兔子送給我喜歡的女孩子,讓我送給小麥?我剛才的話她都聽到了,她還記住了小麥,真讓人匪夷所思。我有點不敢相信這是她說的話。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我覺得,我被達生和海馬他們戲弄一下,又在茶社被揍了一頓,遷怒於她也是不對的,她也是無辜的。可她讓我把小兔子送給我喜歡的女孩子是什麼意思呢?我小聲地說,對不起,我不該怪你,這個小兔子,你要是喜歡,你就拿去玩吧。她又笑了,這回她笑得靦腆,還有點羞澀,我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了女孩子的矜持。她又看了眼小兔子,說,那我就拿著了,謝謝你啊。她說話的口氣和神情再次嚇了我一跳。她要幹什麼啊?不是又一個騙局吧。這時候,我的手機在我的腰上響起來了。我看一下號碼,是達生的。我不想接,我倒要看看,這個女孩子要跟我耍什麼把戲。我說,你看,今天,我讓你看了……看了這麼多笑話,其實……我還沒有說完,她就打斷我,說,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你是被你朋友騙了是不是?你朋友說不定也不是惡意的,他們說不定只是想逗你玩玩,你瞧我,本來這個下午我一點事都沒有,本來我只是想上茶社來喝喝茶,翻翻書,本來我只是想隨便瞎玩玩的,沒想到碰上你,沒想到就……女孩聲音越來越小了,真是對不起,你看——我請你去喝茶可以嗎?就算我替你消消氣。我說,喝茶?你說就到這家?我不敢了。女孩善解人意地說,是啊,那,就換一家吧。 後來我們去看了電影。 看電影不是我提議的。都這個年代了,誰還看電影啊。可她說她喜歡看電影。她問我看不看《周漁的火車》。我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看完電影出來天快黑了。我想請她吃飯。這時候,我已經知道她叫株株了。株株說,我有個主意,你看怎麼樣。我說什麼主意啊?只要能收拾達生海馬他們就行。我快樂地說,可我說過就後悔了。收拾什麼達生海馬啊,應該感謝他們才對啊,不是他們兩人打賭,我還不認識株株呢。株株說,你朋友不是打賭輸給你另一個朋友了嗎?你另一個朋友不是要請客嗎?我和你一起去,你跟你朋友說我就是林如梅,保證很好玩。株株說完,調皮地望著我。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我準備給達生打電話,我把手機拿在手裡,這時候,我的小靈通恰巧響了(通常情況下,我的手機和小靈通都帶在身上,用起來方便),我看了號碼,是達生的。我接了電話,說,你好。對方說,什麼事這樣高興啊?我說我正要感謝你啊。對方說,感謝什麼啊,別說昏話了,是我對不起你,不過海馬輸了,是要請客的,海馬已經安排好了,你趕快過來啊,在春城飯店,你過來,我先跟你殺一盤。我說,我不去了,我要請小林喝茶。對方說,什麼小林啊?我說,你真健忘啊,林如梅啊,不是你介紹我們約會的呀?對方說,你說什麼啊,你花癡了吧,我說過我是逗你玩的,我看到一本舊書上有這個名字,就瞎編一下,你這麼容易就上當啊?我是知道的,可你……好了好了,下次我真介紹你認識一個漂亮美眉。我對著話筒大喝一聲,你別廢話了,我真的要請林如梅喝茶,你別想學雷鋒,別想做好事不留名了。對方說,你啊你啊,你要真有什麼小林,你就把她帶過來,讓我們見識見識。我說,小林可不想跟你們一起散混。對方說,你說什麼?你當真啦?好好好,你要癡你就癡吧,我們等你啊,帶不來林如梅,要罰你請一百次!我說沒問題,小林就在我身邊,我馬上就去。 掛了電話,我對株株笑一下,意思是說,怎麼樣? 株株開開心心地說,好玩,我要看看你這幫朋友,看還能耍出什麼么蛾子來。 我和株株走進春城飯店。我們是牽著手進來的。是株株主動來牽我手的。株株的手柔軟溫潤,像脂玉一樣。 我一度是春城飯店的常客,但是,正如你知道的原因,我後來少來了。 株株坐下來以後,拿著一本時裝雜誌半靠在我肩膀上,漫不經心地翻著,對達生和海馬的話,羞澀地一笑。 株株這樣一裝,我們還真像那麼回事了。我看到達生和海馬滿臉不對勁。我知道株株的主意達到效果了。其實我心裡也暗自得意,說不定能弄假成真呢。一直到喝酒時,達生頂不住了,他終於還是頂不住了。他說老陳,這是誰啊,你也不跟哥們介紹一下。我裝腔作勢地說,你不認識啊,不是你做的大媒嗎?不是你讓我去和她見面的嗎?她就是林如梅啊。達生說你……你……你沒發燒吧?我說怎麼啦?你才發燒了。海馬看看我,看看達生,用手摸摸我的腦殼子,說,正常啊。海馬眨巴著眼,恍然地說,我知道了,達生,老陳,還有你,你們老實交待,下午都幹了些什麼?是不是合夥騙我一頓酒喝?達生一臉冤枉,說,哪裡話啊。海馬又盯住我的臉,說,老陳,你臉上怎麼腫了一塊?老實坦白,下午你們都幹些什麼?好啊,你們合夥就是騙我一頓酒啊? 讓海馬這麼一責問,我也不知道下午我在幹些什麼了。我試圖回憶一下。回憶一下,我漸漸清楚我要時來運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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