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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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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月月和醫生小聲地說著什麼。我豎起耳朵,仔細聽,儘管只隔三四米遠,我還是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 醫生在胡月月的嘴裡查看、尋找著什麼。胡月月背向著我,我看不到她張大的嘴。我對醫生突然有一種崇拜,他們能對著病人的某一個部位認真地看,而且距離那麼的近,能看到皮膚的每一個纖維每一個元素,能聽到皮膚的呼吸和血液流動的聲音。胡月月現在的嘴,就毫無保留地展現在醫生的目光裡。我可以想像出來,胡月月的口舌粉紅而嬌嫩,玉色的牙齒閃著柔和的光澤,而且飄逸出晨露一樣的清香。我都有點妒忌這個醫生了。 醫生查看完胡月月的嘴,又小聲地詢問些什麼。大約十分鐘以後,胡月月拿著處方單出來了。我看一眼胡月月,她眼神有些呆滯,面色有些痛苦,身心有些疲倦。我看到胡月月向走廊另一端走去了,她是去取藥或是做進一步檢查什麼的,我就不想知道了。我主要是想從醫生這兒得到點什麼資訊,關於胡月月的什麼資訊,否則,我的跟蹤不是毫無意義嗎?我靈機一動,急匆匆走進門診室,在醫生看完了另一個病人後,我問,請問醫生,有沒有一個叫胡月月的女孩來看病?醫生狐疑地看我一眼,冷冷地說,你是誰?我說,我是她男朋友,她最近嘴裡……怎麼說呢,有一點小麻煩,我想問問醫生,嚴不嚴重。醫生還是很不信任地看著我,說,剛走一會,你去問她自己。我說,我打電話問了,她不講。醫生用鼻子笑一聲,說,那我也不能講,我們有這個規定。我說,可我是她男朋友啊。醫生不理我了,他朝門外看一眼,他是看看有沒有病人的,門口並沒有病人。醫生拿起一張報紙看。我知道我再呆下去已沒有實質意義。我就說一聲謝謝,走了。我走到門口,醫生在後面喊我了,他說,回來。我又轉身回去。我看到醫生嘴角勾起一絲曖昧的笑,他看著我,說,你們認識多久啦?我說,三年多了。醫生說,同居了吧?我點點頭。醫生說,多久?我說,也快三年了。醫生說,你不知道你女朋友嘴裡有一顆顆小水泡?還有一些小疙瘩?那是皰疹和濕疣。我說,嚴重嗎?醫生說,當然不好。醫生又說,你們要注意,抓緊治療,可能是不潔性生活造成的。醫生最後這句話才是我想知道的。我噢著,點點頭,表示對醫生善意提醒的感謝。然後,我又口頭再三謝了醫生,走了。 我覺得這是我最成功的一次跟蹤。我倒不是想窺視別人的什麼秘密,而且,我也不會把今天聽到的和看到的,告訴任何人。我只要知道,張田地要遇到麻煩了。他美麗的女朋友把性病生到了嘴裡。這種事情,無論和張田地有關還是無關,都非常有趣。只是,對胡月月,我不知道是同情還是鄙夷,我覺得這種事情不應該發生在胡月月身上。我說過了,我是個對美特別憐憫的人。我不能看到我欣賞的美受到任何傷害。這樣想著,我內心裡還是有點沉重。 穿過掛號大廳時,我又看到胡月月了。 胡月月在打電話。她一邊打電話,一邊朝掛號大廳的休息廳走去。她患了這種可怕的病,不想辦法醫治,給誰打電話呢?給張田地嗎?完全有可能。張田地接到這個電話會趕快趕來的。可這個電話不像是打給張田地的,如果是張田地接電話,不會講這麼長時間,他會扔掉所有的工作,趕到醫院來。那麼,如果是給別人打電話,我倒有必要再跟蹤下去了。我的好奇心,決不允許我在這時候離開。我也走到休息廳,選一個視野很好的角落坐下來。奇怪的是,胡月月也坐下來了。她就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頭髮上的蝴蝶結。如果我再朝前坐兩排,我都能聽到她的說話聲了。 胡月月打完了電話,她把臉埋在雙手裡。我感覺她在哭泣,是的,她的頭漸漸低下去,低下去,身體也軟了,雙肩在微微顫動,她真的哭了,而且,很傷心。是啊,這事放在誰的身上都會傷心的。 十幾分鐘以後,一個身材高挑而英俊的男青年站到了胡月月身邊。男青年輕輕推推胡月月的肩膀。胡月月頭都不抬,就知道是誰推她了。胡月月一把抱住男青年的腿,痛哭失聲了。男青年拍拍她的肩,撫摸著她的頭髮,在她身邊坐下來了。他把胡月月輕輕攬在懷裡,然後,用力抱緊她,讓她在他的懷抱裡盡情地哭。直到好久了,他才在她耳邊小聲說著什麼。胡月月抽泣著,慢慢忍住了哭泣。然後,他們小聲地說話。我看到,男青年似乎也在拭淚。他也淚流滿面了。奇怪的現象出現了,胡月月哭泣時,男青年安慰她。男青年落淚時,胡月月又安慰他。胡月月把男青年的頭抱在胸脯上,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膀。 他們就這樣,哭泣,安慰;安慰,哭泣。 他們最終,還是平靜下來,說話了。他們好像在商量著什麼。 我雖然沒有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但是,我感覺到,讓胡月月生病的不是這個男青年。那麼,應該是張田地無疑了。我聯想到我第一次在酒桌上見到胡月月,胡月月查看張田地嘴裡的潰瘍,以及胡月月關於接吻的一些議論,再聯想到醫生的話,我似乎什麼都明白了——至少,我明白了張田地是個性虐待狂。 我今天到醫院來,是看望我的朋友達生的。我朋友達生,並不是什麼大老闆,他不過是一家公司的駕駛員。我來看望達生,沒想到,意外地讓我碰到了胡月月,又沒想到會讓我意外地瞭解了張田地和胡月月的隱私。我不知道我以後見到張田地,會怎麼看他,至少,我會對他表示同情。他的女朋友(或情人),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女朋友(或情人)。 13 已經到了來年春天了,陽光燦爛,春意盎然。我再一次失業了。我都記不得這是第幾次失業。事實上,失業這個詞用在我的身上並不恰當。我不過是在不停地幹零活而已。這麼說吧,我幫忙的那家廣告公司,很難承接到像樣的戶外廣告了。我畫看板是按照面積計酬的,廣告公司業務差,我只好自己讓自己下崗了。 達生早就出院了,他現在已經能拄著拐曬曬太陽了。 達生出了車禍以後我們才知道,達生並沒有開什麼軟體公司,他只不過是給一家軟體公司的老闆開車而已。他開著老闆的切諾基吉普,帶著我們到處玩,都是背著老闆的。老闆自己也開車,他開一輛寶馬,切諾基只是上山時才用用。老闆在雲臺山上臨海的方向有一個豪華別墅,他每週都有一天到別墅裡和女秘書研究工作。老闆對達生要求不多,只要把車保養好就行了。達生也算盡心盡職。不過他把車開出來,也是要找個理由的。有時候他謊稱修車,有時候他說家裡有急事。總之,老闆業務忙,對他比較放任。出了這個車禍,他也是背著老闆出車辦私事的。老闆還算寬容,給了他兩萬塊錢治傷。兩萬塊錢哪裡夠啊,所以他老婆小王才跟我們借錢。我是沒有錢借的,多虧了小麥。小麥還算不錯,先借了兩萬給達生,後來又給了一萬,總算把腿給治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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