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連滾帶爬 >
三十三


  達生出去了。包間裡只有許可證、芳菲、小麥和我。許可證和芳菲悄聲地說著什麼,我就和小麥說話。自然沒有什麼要緊的話。小麥就用腿不停地碰我的腿。我也偶爾碰她一下。小麥對這個遊戲顯然很喜歡。我們一邊碰腿,一邊聽許可證和芳菲說話。我以為他們會談什麼絕密的情話,或者是談生意,沒想到是說張田地、李景德、金中華,還有更大的副市長、人大副主任這些官,期間還提到另外一些長。我聽到許可證說,你選個時間吧,我把他們請到一起坐坐,讓你認識認識。芳菲不失時機地說,那就定明晚吧,我在登泰安排一下。許可證說,不要你安排,喝杯酒吃頓飯,還不是小意思。芳菲說,我得好好感謝你啊,事成之後,我把稿費都給你。許可證說,外了吧?你是瞧不起我吧?我幫你弄點廣告,你還提稿費?我還缺那幾個小錢?芳菲說,這倒也是,我說錯了,那我就留著,什麼時候請你洗洗東海溫泉澡。許可證哈哈大笑著說,好啊好啊。

  我聽出來,洗澡是假,找小姐是真。芳菲也真能做得出來,看來,他們晨報的廣告真的不太好做。芳菲準備請客的那家登泰大酒店我也知道,是全市惟一一家五星級飯店,聽說最低消費是三千塊錢一桌。

  許可證突然說,你說明晚安排在登泰啊,巧了,明晚我還有點事。這樣吧,你讓我先跟他們聯繫一下,具體時間我再通知你。

  芳菲說,什麼聯繫啊,你給他們打一個電話,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啊,我是生意人,辦事可是喜歡爽快啊。

  許可證對芳菲的話顯然非常滿意,他微笑著說,我忘了你是報社廣告部的大主任了。好吧,我把事情全推了,專門為你請客,我保證讓他們全部到場,到時候,能不能辦成事,就看你的了。

  芳菲說,你放心,辦這些事我還是有把握的,我把節目安排多多的,保證叫他們都滿意。

  我和小麥聽出來了,芳菲做生意真的不容易——什麼心都要操,要操多少心啊。

  許可證抽著煙,吐著煙圈,說,芳菲,你說我到你們晨報,到底合不合算呢?

  你能屈駕到我們破報社啊?

  什麼話講的,我對媒體一向是有興趣的。

  來做一把手?

  老了,要是早五年,也不是沒可能。

  達生很快就回來了。他不但帶來了海馬,還把海馬的老婆一起帶來了。

  海馬的老婆小汪,我和達生都比較熟悉,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小汪沒下崗之前是第五農藥廠的工人,下崗後就在家耗著了。她曾是個寫詩的文學青年,中學時寫過幾本詩集,早年特崇拜海馬,曾說過「不是嫁給海馬而是嫁給文學」的話,可結婚後,才發現作家原來不是個東西,連老婆都養不活。小汪就覺得自己是鮮花插到了牛糞上,後悔都沒有了眼淚。我知道她經常跟海馬幹架,海馬經常被她打得灰頭土臉傷痕累累。我知道他們幹架都是因為錢,有時候因為沒錢買米了,小汪嘟囔幾句,海馬也針尖對麥芒。小汪脾氣一上來,就沒真沒假。在海馬和小汪一進來時,我估計他們倆又幹架了。不過我沒見到海馬身上有傷痕。從前他們倆幹架,海馬臉上或手上會有一道道血痕,有一次海馬到醫院包牙,他的下門牙掉了一顆,我問他怎麼弄的。他說還能怎麼弄的,小汪打的。他還哈哈地跟我笑。他們三天兩頭幹架,已經習以為常了。

  空調房間的氣溫很快就上來了,喝酒時,別人都脫了外套,海馬也脫了外套。海馬小心夾菜的時候,我還是看出來了,海馬的手腕上露出了血痕,他脖子上也有一道血痕的尾巴。我就知道他們這一架不是白天幹的,是夜裡動的手。夜裡目標模糊,難免會把傷弄到容易暴露的地方。夜裡正是年終歲首的時候,我當時和小麥在一起,引用達生的話就是,我正在兩蛋快樂呢,可他們兩口子卻幹架了,可能是年終歲首盤點沒有盤好吧。

  今天這頓酒喝得比較和氣。原因可能不僅是多了一個小汪(小汪第一次參加這樣的酒會,她一靦腆,大家只好跟著靦腆了)。原因可能是,芳菲和許可證一直在密謀如何請客,密謀如何借請客來談廣告。整個喝酒過程中,他倆都不在狀態。我只零星聽到什麼二分之一版啊,百分之十七啊,回扣啊,稿費啊,軟文啊,套紅啊,報眼啊,報眉啊,底條啊,等等。

  散酒的時候,達生堅持用車送海馬和小汪。達生還喊我和小麥一起上他們的車。達生說,走啊,到海馬家打牌去。我知道達生的意思,他想讓一場牌局沖淡一下海馬和小汪之間的矛盾。海馬也說,老陳,好久沒打牌了,甩就甩幾牌嘛。海馬說話時,我看到他朝小汪看一眼。小汪說,我也打,我也好久沒打八十分了。小汪這回給足了海馬面子。這是我們今天第一次聽小汪和海馬說話。海馬也就給點陽光就燦爛地說,你那臭牌,上不了場。小汪可愛地推一把海馬,說你才臭了,你頂風臭千里。我們就都笑了。我們擠上了達生的吉普車,一路嘻嘻哈哈地到了海馬家。

  誰知,到了海馬家,達生說要聽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不跟我們打牌了。他說,你們四家正好。

  小麥說你也懂音樂啦,不得了啊。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