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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不是,胡月月跟她姑媽到馬來西亞玩去了,我是叫另外一個小朋友,沒事的,許總你好好跟她喝。她還是個學生,在……來了我再介紹吧,你們先喝茶,我開車去把她接來。

  許可證心裡有數了。他臉上的表情開始鬆弛下來。

  張田地一出去,我這時候卻又後悔了,早知道這樣,我也不叫芳菲來啊。桌子上多了個小姐,芳菲坐在那裡算什麼啊。

  屋裡只有我和許可證了。許可證沉默一會兒,說,其實,當官不當官無所謂,就是覺得,被人耍了,不好受。許可證自己笑笑,又說,耍就耍吧,我耍別人這些年,就不興別人耍我一回?

  還是當官好。沒有別人,我說話就有些放肆了,我說,當官就可以腐敗,腐敗可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啊,不當官哪有機會腐敗?當了官,最起碼有車坐,有飯吃。有車坐不得了啊,等於花幾十上百萬配了個私家車,還順帶配一個駕駛員,想幹什麼都有車坐,吃飯就更不用說了,有簽字權,想吃什麼吃什麼,想上哪裡吃就上哪裡吃,老婆孩子過生日都能上飯店吃一頓。連嫖娼、洗腳,都能開張吃飯發票報銷。

  許可證笑了。許可證說,老陳你不得了啊,你什麼都知道啊。

  我說,誰不曉得啊,從上到下,從男到女,從老到幼,從領導幹部到普通幹部,就是傻瓜都知道,可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就沒有用?

  有屁用!

  許可證說,也是,隔三差五抓幾個腐敗,那是做做樣子,給我們這些傻瓜看看的。

  你還傻瓜啊?我說。

  許可證說,今天就你老陳和我,說句良心話吧,這年頭,不貪點小利,不謀點小私,誰去費心思當官啊,不過,什麼事都有個適可而止,把握好度,把柄不能太長,目標不能太顯眼,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所謂槍打出頭鳥。是不是老陳?我跟你都說實話,要不是多年朋友,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呢老陳。老陳,哪天你和小麥聯繫上了,跟我說一聲,我做東,就我們三人,小範圍聊聊。

  我答應著,心想,我才不把小麥往火坑裡推了。

  到我家也行。許可證又說,嘗嘗我的手藝。

  我說,你做菜好,誰都知道,就是沒嘗過。

  以後多到我家玩,我也不想提拔了,也不想進步了,找好朋友玩玩算了。許可證的話,有點破罐破摔的意思。接著,他又談了他會做的幾道拿手菜。真是縣官愛打連花落(叫花子),許可證一個大男人,事業上也算成功,喜歡研究菜譜,還喜歡親自實踐,真是不可思議。看來仕途上的失敗,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6

  要說,張田地真叫有本事,他帶來一個瘦瘦的女孩子,人雖不能說漂亮,小模小樣卻也俐落,一雙細細長長的眼睛靈靈活活,就像要說話一樣。她嘴唇薄薄的,又略微偏大,看來嘴上的功夫也不簡單。

  和張田地一起進來的,還有芳菲,她是在樓道裡碰到張田地的。

  芳菲笑笑地進來,跟我們大大方方都打了招呼。

  入座之後,照例是一番介紹。那個瘦瘦的女孩,張田地讓我們叫她小芹,我就想起《小二黑結婚》裡的小芹。此小芹比彼小芹要現代多了,她一進門就脫了短風衣(也許是棉衣),把身穿紅色毛衣的苗條身姿展現給我們。紅色穿在她身上很妥帖,就像一隻帶著露水的紅辣椒。我不知道女孩來路深淺,自然不便說什麼。看來許可證也裝得很正經,張田地把她安排在他身邊,他也沒有對她調情什麼的。而女孩卻不客氣,目標明確地往他身上貼,不停地跟他碰杯喝酒。女孩可能事先得到了張田地的暗示,知道許可證心情不好,說話也便歡歡樂樂大大咧咧的。她說,來,許大哥,幹一個!或者說,大哥再幹一個。她把幹,讀成了幹部的幹音,而且不露聲色。女孩端杯的動作和別人不一樣,她伸出中指和無名指,把高腳玻璃杯挑起來,小酒杯送到嘴唇上時,嘴巴就含住酒杯了,她不是手腕一抖,而是脖子一仰,一杯酒就下去了。

  她像主人一樣,給我們夾菜,跟我們喝酒。女孩說話和喝酒一樣,幹乾脆脆,酒量看來真的很大。

  我一點也不討厭她的咋咋呼呼,相反,還有點喜歡——她的到來,把桌上的氣氛調動起來了。她太年輕,看她年齡也就十七八歲。張田地剛才介紹了,說是職業技術學院的學生,在他那兒兼職做文案工作(這麼小的孩子,會做什麼文案)。許可證也許認為女孩是張田地的人吧,不便下手,或者呢,礙于芳菲的面子,也不能在女孩子面前表現得太下作。不過,許可證倒是很聽她的話。她叫許可證乾杯,許可證就乾杯,她叫許可證吃菜,許可證就吃菜,她還拿過許可證的餐盤,給許可證夾菜。然後,她給我們夾菜。她熱情真是過頭了。不過誰都喜歡她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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