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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他強調他闌尾開刀,車子也由於種種原因給公司扣下了。那電話呢?阿金問。香港佬不回答。阿金又問,你知道我給你留了多少次資訊嗎?香港佬又不說話。

  阿金將門鎖上,沖進廚房拿出一把刀,然後,打電話給妹妹阿銀交待後事,說:「小妹,明天找不到我就去報案,再將女娃娃帶回老家。」

  電話那邊,阿銀大哭起來,兩姐妹在電話兩端淚流成河。阿銀說:「姐姐,你千萬不要想不開,不要讓白頭人送黑髮人啊!今天爸爸打電話來,叫我勸你,將女娃娃帶回家,我們一家人就是吃糠也要把她養大……」

  香港佬坐在那裡,雙手抱膝,把頭深深地埋下去,一副任殺任剮的樣子。等阿金哭訴完後,他奪下菜刀,再次跪下來:「阿金,我不會拋棄你,我真的很不好,我沒有辦法……」

  「你說話從不算數,去年說已經分居,現在還沒有離,我不想跟別人分享你,你給個準確的答覆給我。」

  自己一手編造的這道難題,已經無法尋找到準確的解答方案,也就是說他無法掌控已經成型的婚姻格局。過了許久,他十分為難地說:「她跟我12年了,我們沒錢,孩子又小,親戚朋友都看不起我們。你跟我也4年了,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是不是12年更有感情?那你為什麼一直騙我說,要和我結婚?她可憐,我就不可憐?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女兒,分分鐘你可以跑掉。你每月乾脆說個數目,給我一筆錢,我將女娃娃帶回老家讀書。」

  「我不會讓你走,不會讓你們走,我們不要分開……」香港佬痛苦地自言自語。兩人吵了兩個小時,阿金終於疲累難支,進臥房睡了。香港佬在一張信紙上,寫下一份保證書。這份保證書,事後阿金請我複印了兩份。她給了我一份,說我看上去像一個文化人,留給我,說不定我可以寫寫姐妹們的孤苦。保證書說:

  「本人在始(此)保證日後有生之年,無論發生怎樣(的事),務必一生一世照顧心中重要愛人及愛女,天長地久,此至(志)不喻(渝),天地為證,立始(此)為句(據)。」

  翌日早晨6時30分,睡在廳房沙發上的香港佬敲響了阿金的房門,他要出車了。阿金看了看桌上的保證書,淒然一笑,將搶來的腰包還給了他。她是善良的。同村一個小姐妹逼一個香港人娶他,一直把香港人逼到神經崩潰幾乎撞車的程度。阿金送他走的時候,清楚地知道,他會回來的。不是因為良心,而是害怕。

  3天后,香港佬再次回來了,交了3個月房租。幾天後,又給了阿金8000元「賣身錢」。阿金還了5000元債,寄了2000元給父親作為與前夫所生兒子的撫養費,剩下1000元,母女倆苦撐度日。她仍然在默默地等待著,現在,對她來說,與其說等待的是男人,不如說是男人的錢。

  阿金說,她很瞭解這一類香港人的心態。他給錢從不會爽快給,總要靠她一點一點擠,他害怕的是她告訴香港的老婆。香港佬就這樣半死不活地拖著,生怕她鬧事,每月能挨就挨,能拖就拖,給的都是「吊命錢」。

  阿金也籌謀回家,想向妹妹借3萬元錢,到家鄉買一輛三輪摩托車,搞上牌照,租給別人去開,這樣一個月可收1000元錢,也夠母子三人的開銷了,因為家鄉的生活水準並不高。

  但是,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回家的。家鄉就巴掌那麼大的地方,都是早上不見晚上見的鄉里鄉親,她已經離婚,扔下一個兒子像游魂一樣,走到外面,突然間又拖個女兒回去,怎麼有臉見人?阿金除了一個私生女,一無所有,這就是她在深圳打工8年、當了4年「二奶」的惟一收穫嗎?但是,留下來的話,明天究竟會怎樣?

  阿金已經不想那麼多了,她對我說:過一天算一天,管它明天做啥子嘛!

  她說這話的時候,她女兒緊緊抱著她的大腿,抬起一雙天真無邪不知愁是何物的眼睛,仰望著為她遮風擋雨的母親。

  夜讀筆記(十三)

  港人在內地包「二奶」,所生下的子女,也就是非婚生子女,無疑會引發許多的社會問題,比如說,戶籍、撫養、教育、就業,還有財產繼承問題,等等。

  我在「二奶」群落中暗訪「二奶」們的生活狀況,至今還沒有發現她們非婚生子女與「大婆」子女爭奪家產的案例,也許是這些孩子還年幼的緣故,或者,她們被包養的協議中已有相關的應對條款。

  關於「二奶」子女問題,明淩濛初《二刻拍案驚奇》卷之四《青樓市探人蹤 紅花場假鬼鬧》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有個學霸廩生(明清兩代稱由府、州、縣按時發給銀子和糧食補助生活的生員),姓張,名寅。父親是個巨萬財主,有妻有妾。妻所生一子,就是張廩生。妾所生一子,名喚張賓,年紀尚幼。張廩生母親先年已死,父親就把家事盡托長子經營。那廩生學業盡通,考試每列高等,一時稱為名士。頗與郡縣官長往來。只是賦性陰險,存心不善。父親見他每事苛刻取利,常勸他道:「我家道盡裕,夠你幾世受用不了。況你學業日進,發達有時,何苦錙銖較量,討人便宜怎的?」張廩生不以為好言,反疑道:「父親必竟身有私藏,故此把財務輕易,嫌道我苛刻。況我母已死,見前父親有愛妾、幼子,到底他們得便宜。我只有得眼面前東西,還有他一股之分,我能有得多少?」為此日夕算計,結交官府,只要父親一倒頭,便思量擺佈這庶母、幼弟,占他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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