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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11路汽車總站附近了,我問司機:「那和尚長什麼樣?在哪能找到他?」

  司機一指前面路口:「你看那,還真巧了,他正往這邊跑呢。」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禿子,年紀不大,頂多三十五六歲,長得其貌不揚,穿一身破袈裟。說是袈裟都抬舉這件衣服了,髒得都看不出本色了,又縫了幾塊補丁,比那要飯的穿的好不到哪去。

  那禿子手中拎著一個大旅行箱,朝我所乘坐的計程車這邊狂奔過來,身後不遠有一群穿灰色制服的人緊緊追趕,看他們的制服不是城管的就是工商的。那些穿制服的邊追邊喊:「你小子,跑不了啦,盯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無照經營,還敢宣揚封建迷信!我看你能跑哪去。」

  我見這位大師竟然由於無照經營被有關部門追擊,逃得狼狽不堪,眼瞅著就要被人當場拿下了,要在平時我可能看場熱鬧,但現在正要有求於他,說不定我的小命都要著落在此人身上,當然要義不容辭地出手相救。

  眼前這位高僧的形象雖然比較讓我失望,但是如此情形,豈能置之不理?於是讓司機停車,打開車門,對那和尚大喊:「大師,快上車!」

  和尚見有車接應,一個箭步飛進車內。我怕司機遲疑,掏出一百塊錢塞到他手裡,對司機說道:「趕緊跑路。」

  司機見錢眼開,口裡答應:「您瞧好吧。」一踩油門,車子揚長而去,混入了馬路中熙熙攘攘的車流之內。

  和尚對我說:「善哉,善哉。小僧全仰仗施主救應,不然被那些灰狗子捉到,免不了一番羞辱。」

  我趕緊說:「大師不必客氣,晚輩久聞師父高名,如皓月當空,今日得以拜見,真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和尚也是糊塗,沒聽出來我話中的病語,只是一擺手:「小僧與施主雖是萍水相逢,然而緣分亦是非淺,日後咱們只是平輩論交,大師二字再也休提。小僧出家前是個賣盜版影碟的商販,後來只因對官面上缺了禮數,所有貨物和店面都被文化局查抄,老婆也跟人跑了,至此心念如灰遁入空門,領悟到『菩提本無碟,明鏡亦非碟』的佛教至理,故此小僧法號『碟空』。」

  有病亂投醫,這話一點都不假。我的精神這兩天離崩潰也不太遠了,既然找了個和尚,管他是真佛假佛,先拜了再說。

  我請和尚到了家中,碟空說還沒有吃午飯,同時腹中傳出陣陣饑餓的悲鳴,想讓我給弄點吃的。出家人吃飯當然是不計多寡,不計何物,然而碟空又自稱修心不修口,如有酒肉最好。

  於是我在樓下買了蜜制烤香雞、醬牛肉、熏裡脊、五香花生米、水爆肚、茄汁沙丁魚、啤酒、油煎包等等大批吃喝之物,同碟空一起在家中飽餐一頓。

  碟空和尚一喝酒,話就開始多了起來,原來他還未真正出家,腦袋上沒頭髮是因為他患有遺傳的脂溢性脫髮,從三十歲之後就掉得一根頭髮也沒有了。他以出家人自居,是因為他軟磨硬泡求一個老和尚收了他做掛名弟子。

  假和尚非常健談,更有門奇特功夫,他可以把一張嘴分做兩張使用,一張專門負責吃肉喝酒,另一張侃侃而談,各忙各的,兩下裡都不耽誤。

  他從中美關係談起,一直談到巴以衝突、朝核危機,其中還夾雜著闡述了他對自由價值、民主意義、種族歧視這類問題的種種看法,最後話鋒一轉,又談回他前兩年經營的DVD生意。碟空說:「正所謂『碟即是空,空即是碟』啊,碟被抄走是空,被人借走了不也是空?買回家放久了氧化變黑也是空,過幾年被藍光淘汰掉也是空,世間萬物真真只有一個空字才是真啊……」

  我怕他再空下去沒個完,我請他來是算命的,談這些用不著的用得著他嗎?於是趁他侃得差不多告一段落,趕緊請教我這幾日做的似是而非的噩夢是何緣故。

  碟空搖頭說:「小僧不會解夢。」

  我又多了幾分失望,問道:「不知師父有何本領?」

  碟空一聽這話就來精神了,猛飲了半杯啤酒,說道:「小僧最得意的手段是曾在五臺山上同顯通寺的住持長老學的說姻緣,便是鐵石人,也說得他回心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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