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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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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惟一記得並在事後的印象中完全凸現出來的是一張中年男人的臉,既不可親可近也不可憎可惡的一張處長的臉—— 那人問他:「文章是你寫的?」 他回答道:「是。」 「你真是年紀不大膽子不小啊!」 「……」 「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沒有?」 「……」 「認識到自己錯誤的嚴重性了沒有?」 「……」 「咳!你這個年輕人,聽見沒有?我問你話呢!你咋給嚇成這咧些?寫的時候你咋不知道害怕呢?」 「……」 「咳!我說你這個同志,咋嚇成啞巴咧些?又不是要你腦袋的罪,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是必須的,但你也不要思想負擔過重,人生路上,多栽倆跟頭,早栽跟頭早得教訓,對你這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有好處……」 146.驅逐出場 當晚,雜誌社的主管單位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著手應對當前面臨的緊急情況。 主任親自到會,帶著兩個副主任和一個秘書長。 其他與會者是:金老闆為首的雜誌社的幾位社級領導(社委委員)。還有《文化生活》的兩名負責人陳衛國和馮彪。《豆蔻》主編孫天福也參加了。 會議開始前,在會議室門外的走廊上,先到一步的馮彪撞見了從樓梯走上來的金老闆,只見金老闆眉頭緊鎖、面色嚴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馮彪沖他張了兩下嘴,才說出了六個字:「金老師,對……不……起!」金老闆什麼都沒說,也沒有任何反應,就跟沒有聽見一樣。 這個倉促召開的緊急會議也不需要主持人了,在主任嚴厲而尖銳的女高音的訓話中開始了—— 「事情大家已經知道了,我在這裡不重複。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文化生活》雜誌所犯錯誤的性質是嚴重的,很嚴重的!今天下午,我把這篇文章讀了好幾遍,令我感到十分不解的是:作者竟然是咱們雜誌社內部的一名同志,還是《文化生活》雜誌的主要負責人——這個人你們瞭解嗎?什麼思想?什麼動機?什麼目的?文章怎麼寫得這麼惡毒!他呼籲解散中國的各級作家協會建制,不就是想讓我們的作家們沒飯吃嗎?所以,我們一定要理解作家們對於此事所做出的激烈反應…… 「老金,你是怎麼把的關嘛!這樣惡劣的文章都讓它發出來,還來自我們內部,發生這樣重大的事故和錯誤,你是負有責任的!有些同志給你提出的意見你是要聽的,不能老是埋頭抓發行量、抓廣告收入、抓經濟效益了,雜誌本身的面貌也該徹底整頓一下了,你說這本《文化生活》雜誌怎麼老是跟作家同志過不去啊?每期都要點名道姓地罵上幾個人,想罵誰就罵誰!還搞什麼『十差作家評選』,公佈什麼『黑名單』,搞得沸沸揚揚風風雨雨的,傷了一大批作家的心你們知道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何居心啊?!」 話說到此,坐在旁邊座位上的一位年紀頗大的秘書長探過乾瘦的身體對主任耳語了幾句,全場在座者都看到了:只見一雙犀利如閃電般的目光「刷」的一下,射在了縮在最裡頭一個角落裡的馮彪身上,被這樣的目光所射中,在一瞬間,馮彪的身體在沙發裡縮得更小了! 「老金,下午我給你講得很明確,我們連夜召開這個緊急會議,目的是為了商量對策,以圖亡羊補牢,爭取最大限度地彌補這個錯誤給雜誌社帶來的損失,一句話:我們要開的是解決問題的會議,你通知他來幹什麼,他給大夥帶來的麻煩還不夠嗎?」說著,用手一指角落裡的馮彪,「你自己怎麼還有臉坐在這裡?跟沒事人似的!請你馬上離開這間會議室!」 所有的目光都朝著馮彪刷了過來,看他慢騰騰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散漫依舊地從兩排人中間的空地上走了過去,拉開門,出去了,還很文明地輕輕地將門帶上…… 真是連一丁點激烈的反應都沒有。 走出門去的他,竟是一路輕快,一口氣走出大門口,早飯未吃午飯啃了小半隻雞腿晚飯沒有心情吃的他忽然感到了餓!他穿過馬路,一頭紮進那家常去的牛肉麵館,要了一大碗牛肉麵、兩瓶啤酒和兩碟小菜,大吃大喝起來…… 主任的這副嘴臉,反倒讓他一下子獲得了解脫! 147.自找活路 就在馮彪狼吞虎嚥地吃著一天裡這惟一一餐飯的時間裡,他的頭腦並未閑著——也沒法閑著,把眼下所發生的一切想了個明明白白透透徹徹:會議室裡的人現在面臨的是能否保住刊物的問題——保不住就什麼都別說了,全體滾蛋(也許陳衛國不會滾)!就算僥倖保住了,他個人恐怕也在這裡呆不成了,很顯然,就算最終得到的是最輕的一種處罰——需要開除個把人以對上面有所交代的話,那也只能是他了!看來,這個犧牲品自己是當定了。 也許,剛才主任當眾將他驅逐出場的做法就已經是讓他滾蛋的一大信號了——事實上他已經被趕了出來! 如此一想,他也就徹底踏實了。現在他終於可以不再去想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雜誌能否保住的問題——就讓留下的人去想吧!他也不必自作多情地再有什麼歉疚之意,反正那個策劃又不是自己想出來的,文章寫完後發表前陳衛國看過,陳主編是一貫很謹慎的,還專門拿去讓金老闆看過的,金老闆還命更為謹慎的孫天福幫著潤色過一遍,將過激的言辭統統刪去了——馮彪認為自己的捲舖蓋滾蛋也足以抵消掉自己執筆寫出此文的罪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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