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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老頭儘管在省城裡深居簡出,在石寨有了「堂會」後,像一隻老候鳥那樣樂此不疲地往返于石寨和省城之間,感受著生意的火紅,聽著可人的戲曲,常常吸溜著收不住的鼻涕,攥住袖展的長袖,撫摸圓潤的皮膚,滋潤的光景猶如活神仙。一年多後,像人常說的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幸降臨在老頭身上。那次,老頭心滿意足地帶著無限眷戀獨自開車回省城,豐田4000越野車像一匹發情的野馬抱著和前面行駛的大卡車交配那樣心切的衝動,一頭鑽進「康明斯」卡車的肚子底下,瞬間彈出的安全氣囊又被卡車的屁股戳破,老頭一言不發地駕鶴西去了。崔袖展接到噩耗,頓時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她披麻戴孝地連夜到省城為老人送葬,暗自裡當然不忘記揣上老頭留下的文書。打心眼裡她是不準備對簿公堂的,可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老人的兒子們胡攪蠻纏,到時候只好拿出白紙黑字制服於人。這個文書是老頭生前留下的,在娛樂城開張之初,老人便給她留下關於娛樂城產權歸屬的文書,寫明目前娛樂城法人崔袖展是他的經營代表,所投入的600萬由他一人負責,而營業利潤兩人實行五五分成,等到他百年後,所有資產全部由乾女兒崔袖展全權繼承,此文書經過了公證處的公證。老人的直接繼承人只有兩個兒子,大概經常在兒子們面前提起崔袖展,可能還說過文書公證的事情,或許是他們也太有錢了,崔袖展感覺到他們兩個對自己都很友好。葬禮結束後,他們像親哥哥那樣請她吃飯,而對娛樂城的事情隻字未提。就這樣,一個搖錢樹般的娛樂城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她的手中。

  雖然沒有了大山般厚實的老頭的呵護,已營業娛樂城一年多的崔袖展錘煉得八面玲瓏,時而像一朵美麗嬌豔的交際花,時而又是一枝帶刺的玫瑰,面對什麼樣的男人,她因人而異地用一襲「長袖一展」便可輕鬆自如應付。秉持著想喝就喝、想唱就唱、想摸就摸甚至想怎麼就怎麼的人生態度,而女人一旦在男人的世界裡徹底地放鬆,事情變得更加簡單,這個世界,說穿了本來就是由男人和女人構成的,像有人說過男人征服世界需要一生,而女人征服男人有時候只要幾分鐘。只要見人做人事,遇鬼做鬼事,投其所好,這個世界上沒有搞不定的男人和搞不定的事情。

  受石寨縣委、縣政府的邀請,省電視臺社會教育部到石寨拍攝一個反映近幾年來該縣政通人和、經濟持續有效地發展的專題片,片名叫做《踏遍坎坷成大道》,片名是縣委書記親自取的。縣委書記提拔到市里擔任副市長的呼聲很高,很顯然他是準備利用媒體的影響,為儘快升遷營造良好的氛圍。這樣的片名實在是太直白了,叫人產生聯想,難道過去的領導是在坎坷中跌跌撞撞地行走,只有在他的領導下,石寨縣才走上了康莊大道嗎?剛從外縣的常務副書記提拔到石寨擔任縣長的苗長川也是這樣想著,但啥話不能說,他知道片子播出後再怎麼有議論,肯定都是沖著書記去的,不會給初來乍到的自己帶來任何麻煩。他更希望書記儘快升遷走,那樣就給自己創造了新的升遷機會。縣裡雖說是有五大班子,各班的班長都是正縣級待遇,但班長和班長之間的差別太大了。如果說五大班子構成一個足球隊,那麼縣委書記是教練員,他指使當運動員的縣長跑前跑後,氣喘吁吁地盤帶、傳球和射門;人大主任便是候補隊員或者是助理教練,看著人家比賽自己熱著身體,運動員休息時還要端水、送毛巾;紀檢書記算個巡邊員,不停地在邊上走動著,看誰有違規的動作馬上舉旗示意;剩下政協主席自然是場外地的啦啦隊員,他喊喊口號給自己的隊伍助威。再單說縣長和縣委書記,看起來像一首歌裡唱的那樣「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可舅舅和舅舅本身具有很大的區別,兩人都是一把手,在共產黨作為執政黨的前提下,他們之間的權力是有天壤之別的。縣長要是孫悟空的話,書記便是唐僧,書記要給縣長念起緊箍咒來,可以叫縣長死去活來。這個片子,縣委書記不像以往按照慣例叫宣傳部牽頭負責,而是指明要縣政府全權負責,從所有經費、用車、食宿到提供拍攝現場,就差點要他這個縣長親自掛帥了。本來,苗長川兩個月前意外地摔了一跤,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此時剛剛上班的他還不能過多活動,但為了讓縣委書記滿意,他硬是拄著拐杖陪同記者跋山涉水採訪。深受感動的記者們誠心誠意地要多捕捉他的鏡頭,他阻擋住鏡頭謙虛地婉言謝絕。按照腳本的要求,他要出鏡談兩分鐘縣裡的工作,可每句話都不離開在縣委和畢書記的正確領導下,云云。為了使記者們特別是請記者來的畢書記滿意,拍攝工作期間,苗長川親自安排伙食,指示辦公室主任一定招待好幾位元記者,臨走時多備一些土特產。辦公室主任顯得比較為難地說:「苗縣長,特產早準備好了,可人家好像對這些不感興趣。」

  「他們對啥感興趣,我們就給他們啥!」他大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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