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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這是尚進當年上大學時給他的同學也就是後來的愛人寫的一首情詩。此時,只不過把後面部分「掠過西子湖畔後,便見滿世界裡,是誘人的茉莉花開」即興改為了黃土高坡的山丹丹花。用他的南方普通話柔情似水充滿魅力地朗讀出來,別有風味,特別是詩歌的內容,纏綿的愛情,卿卿我我的,按照傳統的邏輯,似乎這樣的內容不應該出自一個市委書記之口,所以,他的朗誦立即把聯歡會帶到了高潮。

  緊接著便是海山電視臺的節目。電視臺首先演出的是一個農村富裕的養殖戶因為他的羊和鄉長的小轎車發生摩擦,一氣之下農民就賭氣進城買小轎車的故事——小品《買車》。老農民肩膀上扛著一袋子現金,在城裡的車市逐個轉悠,尋找一輛叫什麼「水果」的小轎車。為何要買這款車?因為鄉長就是開著這種紅色「水果車」到村裡下鄉,小車霸道地和農民的一群羊搶道,被頭羊的羊角劃掉一塊漆皮,鄉長不講理,找羊主人——這位農民要賠償。鄉長說自己的這輛什麼水果車價值十多萬,一顆螺絲釘就值一頭羊,一片漆皮值一頭牛,所以至少要他賠償一千元。農民說,雖說是你的「鐵驢」發情來騷情我的羊,可我一個大字不識的老農覺悟比你當幹部的要高,羊被碰傷了我不要你賠償啥,只把羊拉到醫院裡做個CT,外帶一個磁共振,只要沒腦震盪,不留後遺症,賠償的事情都好說。鄉長找來村長斷官司,村長訓斥農民說看你那個熊樣,咋敢啃鄉長的「水果」,村長硬要農民拿出一千塊賠了車。掏過錢後農民咋也想不通,氣憤不過便做起阿Q,立即進城要買回一輛和鄉長一模一樣的車,氣氣鄉長和村長。進到城裡的車市,各種品牌的車叫他眼花繚亂,最後在記者的説明下,他才如願找到這種水果車,原來是一輛「鳳梨」。小品情節雖然簡單,編得也比較粗糙,但詼諧的語言、誇張的動作、地道的方言引得觀眾們忍俊不禁,笑痛了肚子。電視臺台長給市上領導們介紹說,這是一個前不久發生的真實故事,當時這位農民在車市上轉迷糊了,就找到台裡要記者説明,新聞部認為是條好新聞,便派人幫他買到了「鳳梨」車。

  小品贏得的掌聲剛平息,主持人邀請省報記者站站長雷向陽演一個節目。對於文藝、體育方面的事情,雷向陽沒有這方面的細胞,吹拉彈唱、跑跑跳跳的是一竅不通,別說演節目了,以前在這樣的場合裡,他用鞠躬方式代替了一切節目。大家也知道他只有這一招,可畢竟作為省級新聞的老大,私下人們說的海山「三把手」,加上大家常說他是代表省委書記、省長住在海山的,如果不上臺亮相,怎麼也說不過去,所以知道他只會鞠躬,但人們還是吆喝。雷向陽打心裡對這樣的活動不屑一顧,他的出席完全是沖著市上領導來的,是互相給面子,何況馬上又臨近年底,報社今年確定的八十萬元專版廣告任務到現在也沒完成,還寄希望于書記、市長在年底給財政局或其它部門發話幫忙完成呢!

  雷向陽此次上臺卻是意外地用飽滿的情緒發表了一通熱情洋溢的講話,說自己駐站多年來,得到海山市各級領導和父老鄉親的厚愛,借此機會要真誠感謝海山市委、市政府領導的關心和支持,感謝海山同行的理解和幫助,更感謝海山人民給予自己母親般的呵護和厚愛,自己將繼續努力,不遺餘力地為海山的經濟發展和人民的安康做出自己微薄的貢獻,寫出無愧於我們這個時代、無愧於海山的好作品來。套話一說完,他便還是老一套地深深彎下腰,向大家鞠了三個躬。

  新聞「老大」登場後,另外幾個記者站的節目也穿插在海山幾個媒體的演出中進行,他們各顯神通,有說笑話的,有用撲克牌變魔術的,省城都市報記者在輕鬆的音樂聲中用三頂禮帽玩起了雜技。

  作為《牽手百姓報》的社長兼總編楊陽幾乎從不出席類似的活動。他知道,雖說自己的報紙在海山有一定的影響,但那是在老百姓群體裡產生的,報紙在官場上有人閱讀是不假,報紙在他們心目中歸根結底仍然是不名一文的,這些人從來沒有真正瞧得起《牽手百姓報》,更瞧不起自己這個總編。這些當官的之所以能抬舉本報,那是因為懼怕報紙的「日踏」和糟踐。私下裡,領導見了他以及手下的記者們顯得十分客氣,而在正式的場合,卻從來把自己不當回事情,這就是官場婊子們的做法。《牽手百姓報》剛創刊時,曾報導過一個貧困縣挪用移民款買超標車的事情,稿子發出去後引來省紀檢委的調查。這個縣的書記幾次跑到報社,還塞進一個厚厚的紅包,祈求他高抬貴手,不要再跟蹤報導下去,同時相約到縣裡來採訪。然而幾個月後,等到他真的到該縣採訪去了,縣委書記正在開會,便請秘書告知書記自己到來的消息,兩個多小時過去了,依然渺無音訊,他便一直守候在會議室門口,等開完會的書記健步走來時,他熱情地迎上去打招呼,書記卻滿臉詫異地問,你是……你有什麼事嗎?難道這就是幾個月前低三下四、苦苦請求自己的那位縣委書記嗎?他喃喃地不知該說啥是好。誰知,等到書記周圍的人散去後,書記又好像恢復了記憶,和剛才的態度是判若兩人,連說對不起,一個常委會耽誤了你的時間,還熱情地拍打肩膀以示親熱。後來楊陽明白了,像誰說的,記者都是混蛋可咱惹不起,書記是不想在公眾面前和自己走得太近,那樣好像影響到領導的形象。還有一次,市委宣傳部召開工作座談會,他應邀前往參加。走進會議室,看到自己的牌子竟然放在後排,而一些不起眼的小報記者,就因為他們是省級媒體,便堂而皇之地坐在前排。要知道,自己怎麼說也是一個有影響的報紙的總編輯啊。安排坐在角落裡,難道不是給自己難堪嗎。既然正式場合裡沒有自己的地位,他又何必自尋心頭添堵的事呢?從此,他再也不參加會議和活動了,哪怕是要求領導必到的會,也千方百計地找理由推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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