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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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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陽出身于知識份子家庭,他的父親是老牌西北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學生,因為家庭出身不好,大學一畢業便從省城分配到海山地區的一個鄉政府裡工作。看大學生寫寫劃劃,的確有些功底,鄉里便把他放在文書的崗位,但因為家庭出身問題,不明確說他就是鄉里的文書。在忍辱負重的生活裡,無助的他只得聽天由命地和農村姑娘結了婚,日子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度過。一次,鄉里的一個老地主拿出一份發黃的紙片要求做曾支援過革命的證明。雖然這樣的證明不可能給地主做,但他識別了這張黃紙片的真偽,原來這是給紅軍捐獻過大洋的憑證。從地主的黃紙片裡他想到,自己的老家是革命老區,當年如果家裡的老地主前輩們沒給八路軍做過什麼貢獻,那肯定早就被砍了頭。信心十足的他決定從改變自己的身份開始來改變自己的命運,於是回到老家,極力喚起已進入耄耋之年的爺爺的紅色革命回憶。果真,在他的誘導啟發下,老人想起曾在抗日戰爭中給八路軍捐獻過五十石糧食,土改的時候還主動拿出二十畝上好的水地給過貧苦的鄉親。在爺爺費力的回憶下,他找到了同樣是耄耋之年的幾個證明人,幾經努力使全家的身份得到了一定的改變。從此他也在政治上抬起頭來,成為正式的鄉文書。可剛更改成分後沒兩年,文化大革命鋪天蓋地地開始了,長期受到鄉長壓抑的他積極投身於造反運動,很快奪權當上了公社革命委員會主任。看來,人他媽的劣根性都是如此,為人不做官,做官都一般。無官的時候他反對官,自己有了官職後便頤指氣使成了變色龍,首先對結髮的土妻子產生了厭惡情緒,常常以革命工作繁忙的名義不回家,後來革命到了渾身散發著鐵姑娘味道的公社廣播站播音員小賈的被窩裡。 好日子來得快了,走得也很徹底,和播音員的鴛鴦蝴蝶夢纏綿了不長的時間,很快便被驚醒。那時候,冬日的夜晚是十分漫長的,特別是在廣闊的農村裡。那天,他慷慨激昂地對「地富反壞右」們開完批鬥會後,在辦公室裡磨蹭了一會兒,看著大家都走了,便輕車熟路地又偷偷鑽進鄉廣播站院子裡。當時,廣播裡還在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全國各地新聞聯播」節目,可兩人不顧一切地親熱溫存。聯播節目播完後便到了全天廣播結束的時候。兩人正在大戰,難捨難分裡,兩人的器官合在一起,光著身子同時挪動到了機器前,慌亂的幸福中只切斷了轉播中央台的信號,而發送本地節目的信號並未關閉,這樣他們的活動便成了現場直播,翻雲覆雨中的呻吟和對話瞬間通過電波傳遍全公社,「你揩你的,我揩我的」,成為家喻戶曉的經典對白。有了這檔子事情,楊陽的父親又開始臭不可聞了,更有對坐上「直升飛機」的他不滿的人,重新翻騰起他家的歷史問題,結果發現好多的疑點,包括給八路軍捐糧的事情都打上了問號。一旦再次打入地獄,那便直達十八層。最具有侮辱性的是他被人牽上毛驢倒騎著,後背掛一個上書「玩弄女性大流氓」的大牌子,胸前則掛著一串串一針一線納出來的那種千層布鞋,鞋底全用錐子紮開,鞋幫被撕成一條條的,意寓他是「搞破鞋」專家。多次遊鬥之後,他們全家一棍子被徹底打到深山裡,成了地道的農民。當了農民後的他再沒地方搞破鞋了,只得在自己老婆的肚皮上經營,很快楊陽降生了,此時是七十年代中期。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裡,楊陽只知道地位的重要,至於什麼自尊、自愛那都是虛無縹緲的事情。 儘管楊陽為了獲得地位而發憤讀書,十幾年裡熬油點燈的,在內心深處他有著強烈的要出人頭地的欲望,可到了高中畢業時只勉強考取了省師範學校,面對這樣的學校,再看自己的家庭,他只得聽天由命地去就讀。一個未來的小學教師和期盼中得到被萬人仰慕的地位相比,二者真是天壤之別。三年中師畢業後,他們這些師範生連縣城小學都難以留下,而是聽天由命地一步分配到離縣城足有一百多公里、至今還在點煤油燈的一所鄉村小學。心灰意冷中,在幾個昔日朋友的慫恿下,他們瞄準海山出產的雜糧品種多、純天然的優勢,索性自己聘請了教師代替自己上課,而他則放開手腳做起了以販賣大明綠豆為主的雜糧販子。 隨便搞個社會調查,要問官場上最厲害的人是誰?答案肯定是,誰的官大誰就最厲害。其實,無論在大小的官場上,最厲害的不是官,而是那些久在官場卻要放棄做官的人。當一個具備一定優勢卻因為完全對官場失望而導致徹底的無所求時,這個人便重新能找到做人的尊嚴和感覺,隨之而來的便是趾高氣揚地藐視一切,包括曾經在他看來是那麼高高在上的那些領導們。基於同樣的道理,聰明的楊陽看破了紅塵,撕下了假斯文的面具做起真正的糧販子後,他的聰明才智勢如衝破了大壩阻攔的洪水,一瀉千里而勢不可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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