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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Ⅹ

  我醒過來的時候覺得頭重腳輕,於是知道自己生病了。

  我自詡是身體素質很好的那類人,沒想到異國他鄉竟然生病了。到底是不適應這嚴寒的氣候。我給自己倒了杯熱水,裹著被子靠在床頭慢慢喝,第一次認真打量屋子裡奢侈的陳設——第一次發現,我真不應該訂這麼大的房間,實在太空了,空調的暖風根本不足以加熱這麼大的空間,我身體一陣陣地發冷,覺得目眩。自己會不會一直這樣一個人被關在房間裡,生、老、病、死,無人知道?

  然後房門就被敲響,是沈欽言和杜梨。

  今天的雪越發大了,他們也被困在酒店中,於是來找我去打球。

  看著他們的臉色,不知為何我微微笑了。呵,原來我不會一個人默默病死。

  不知道我的氣色究竟糟糕到什麼程度,才能讓沈欽言臉色一變,馬上拿起電話要找醫生。我阻止了他,只說吃藥就好。

  於是沈欽言打電話給前臺,請他們送來體溫計和醫藥箱。

  杜梨坐在床沿,憂心忡忡地看著我,「安露姐,你一定是昨天去滑雪的時候有受涼了。」

  「有可能。」我微微笑著說,「我也沒想到瑞士的冬天這麼冷。」

  「是啊,比靜海冷好多。」杜梨感慨地說,「安露姐,你以前沒過來嗎?」

  其實我根本打不起精神,但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搖了頭做了回答,「沒有在冬天來過。」

  「哦——」她歪著頭想了想,「安露姐你來的時候就應該告訴我們一聲,怎麼想到自己來呢?」

  是啊,怎麼會想到自己獨自來的?

  我不做聲,疲倦地搖了搖頭,伸手蓋住了眼睛。

  可以說謊話,但是太累了,連說謊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沈欽言遞給我一杯溫水,用複雜的眼神看了我半晌。

  我沒做聲,我知道他看出來了,也許更早就發現了。

  他只是沉默地轉過臉去,跟杜梨說:「有人在敲門,阿梨,去開門。」

  Ⅺ

  我在酒店躺了兩天,感冒終於徹底痊癒了。

  翻開日曆,假期也快結束了。助理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過來,說某某要找我,某某欄目邀請我出席……諸如此類。

  我提前離開瑞士,反正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臨走之前學姐開車送我去機場,我們在機場的咖啡店慢慢地喝咖啡。

  「你一個人來瑞士的?」

  離開的時候才問我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我心裡默默苦笑,學姐做顧太太太久了,學會顧持鈞那套迂回的問話方法,旁敲側擊地打聽我現在是否有伴。

  「是一個人。」我面色不改地回答。

  去年和文清分開之後,我再也懶得去經營一段感情了。我為她付出的不算少,可得到的結果卻是利用和欺騙,光是想起來就讓人覺得沮喪。

  「安露,我之前一直在猜測你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來瑞士度假。這幾天我看了很多新聞後才知道,你的工作上似乎遇到了一些不順利,是嗎?」她很謹慎地說。

  我彎起眼角笑了,「所謂的職業倦怠期,我也不能每分鐘都搬出女強人的形象啊。」

  她一怔,半晌後笑著點了點頭。

  「是我想得太不周到了。」她喟歎,「你太勇士了,我有時候就會忘記你也會累的。」

  我心裡一酸,輕輕說:「不不,學姐我很高興你關心我。」

  「總之,如果你不嫌我囉唆的話,我想說——」她頓了頓,微微仰起了臉,用一種長輩看孩子的目光瞧著我,「我能想像到你的工作有多輕,你一個人太累的話,不妨找一個人陪著你。」

  我怎麼會覺得她囉唆呢?我於是溫順地回答:「是的,我也這麼想。但這個人可遇而不可求。」

  她給自己的杯子加了水。

  「還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她認真地說,「小竹也已經上小學了。所以我想,年後,我打算出去工作了。」

  我喜悅而急切地說:「真是太好了!」

  學姐莞爾,「你倒是比我還高興。」

  我真心為她感到高興。

  「學姐打算做什麼工作?」

  她說:「一家銀行有一個實習的職位,我想去試試看。」

  我連連點頭,「不錯!」

  她做什麼工作都不要緊,只要能走出家庭,面向社會就是往好的方向轉變。

  她被套牢在家庭裡已經太多年了,以我的淺見,這是一段足以磨滅靈性的時間。最好的年華獻給了丈夫和孩子,自己卻什麼都沒剩下。想起Max最近大紅大紫的一部電視劇,說的是三十五歲的女主角和家財萬貫的老公離了婚,再次走向社會重新學習的故事。

  廣播裡響起了催促登機的聲音。

  我起身,她抱住了我,輕輕拍著我的肩膀。

  「安露,我每次看到你在電視上那神采奕奕的樣子,都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努力一下,不能一輩子都被局限在家庭中。」她在我耳邊輕聲說,「謝謝你給我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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