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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對我來說,事情忽然變得多起來了,滿足顧持鈞的要求,鄒導更改了不少戲的拍攝順序——因為顧持鈞從來不在島上過夜,不論多晚他都要回家,所以他的那些戲大都是在白天拍攝完成的。

  而且鄒小卿和顧持鈞在一起時,兩人總有許多火花迸射,改劇本也是常事,臨時起意修改的臺詞十分密集,預計半小時的拍攝會變成兩個小時甚至更久。

  工作人員面上不太好抱怨,但私底下都說,幸好顧持鈞的戲份少。

  而我也體會到了導演對完美的追求。

  眼看著已經過了七月中旬,這個時候的海洋上最容易發生的就是颶風,在兩天前就有了通知說,一場十二級的颶風可能從我們所在的島嶼掠過,我和喬希寧還為此憂心忡忡,擔心不能回靜海。但鄒導卻認為,颶風來臨的末日景象和電影中幾幕關鍵場景相得益彰,他認為再好的特效也不如真實的拍攝效果好,於是要演員們頂著颶風拍攝,當然,也要做好隨時撤退的準備。

  下午五點起,島上就烏雲密佈,不見天光。這一幕戲幾位主演都要出場,我們站在遠處的平臺上看,空氣霧濛濛的,模糊了每個人的視線。

  頭頂的灰色雲層在捲動,海水不復幾天前的安靜,海浪轟隆,奔湧在天地之間,咆哮著持續不斷地打在沙灘上,聲音愈來愈響,猶如雷鳴。天地間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草木失去了色澤,搖搖晃晃的島嶼,幾位主演的爭執吵鬧以及無奈的哭泣在這昏暗的場景裡有種詭異的崩潰感。像是末日真的到來了。

  環境雖然惡劣,但那幾幕戲導演非常滿意。

  那幕戲拍到最後,大雨傾盆而下,工作人員神速收拾了重要器材回了旅館。

  這算是收工最早的一天,對劇組的演員和工作人員來說,是難得的休閒時光。外面狂風暴雨,而大家在大廳和房間裡搭起來十幾個牌桌,旅館的工作人員也從地下室抬出了一張檯球桌。燈光暖意融融,大家喝著帶來的香檳。

  而我接到了新的工作,吃了晚飯就抱著筆記本奮戰,偶爾抬頭看看外頭的狂風暴雨,不由得加快了手中的進度。

  忽然眼前一黑,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好在筆記本上還有電源。我抱著筆記本,借著那微弱的燈光摸索著樓梯下樓。

  果然樓下的大廳已經一片混亂,有人高呼:「停電了,已經派了人去檢查了。」那是製片人的聲音。

  然後鄒小卿的聲音響起來,「大家少安毋躁,等一等電就來了。」

  的確沒什麼可擔心的,劇組有兩台發電車,也有自己的電工,根本不必憂心。黑暗中的說笑聲逐漸多了起來,沒有人想回去睡覺,大家紛紛打開了手機、筆記本等工具獲取光亮。

  我在角落裡找到喬希寧,他正和宋亦涵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喝酒呢。

  二十分鐘後工作人員跟鄒導彙報情況:海底的電纜斷裂,正在維修,估計今天晚上是不可能修好了。一小時後工作人員又來彙報:島上的備用發電機型號相當老舊,並且出了些尚未查明的問題,劇組和旅館的電工表示暫時沒有能力修好,於是大廳裡一片譁然。

  好在劇組還有兩台發電車,鄒大導演一聲令下,讓人把車開過來,停在家庭旅館的門外,車上的大燈猶如人造月光,大廳總算恢復了光亮,於是玩牌的繼續玩牌,打桌球的繼續打球,喝酒的繼續往杯子裡斟酒。

  我安心等待,沒想到最終得到的消息是「備用發電機壞了,無法修好。」

  修不好?

  我憂心忡忡地瞧著筆記本上的電池電量越來越少,覺得不安——總不能今晚都在黑暗中度過吧!

  我想了想,和喬希寧低語了幾句,他帶我去找導演助理,說什麼「我這位助理對發電機很有研究」,一頓猛吹。

  助理已經忙得火燒眉毛了,狐疑地看了看我,大概對我也是將信將疑。他派去的人都修不好我怎麼行?但也苦無辦法,只好姑且讓我試試。導演助理叫過旅館前臺的年輕女孩,讓她帶我島上的配電室。

  但酒店現場一片兵荒馬亂,那年輕女孩顯然不願意冒雨陪我多跑這一趟,塞給我一支手電筒,匆匆給我指了路又說配電室有工具箱就被老闆一個電話催了回去。

  南島本身並不大,配電室和這家旅館也距離不遠,不過兩三百米就到了。

  島上暴雨狂風肆虐,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宛如天地傾塌,氣溫比室內下降了好幾度,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撐著傘,抱著筆記本,還拿著手電筒,自覺行走十分艱難,風大得幾乎要吹跑我。而每次亮起的雷聲都震得我心口怦怦直跳。

  手電筒的微弱光芒根本不足以照亮四周,時不時響起的閃電照得四下一片雪白。

  我抬起頭,忽然看到前方有個修長隱約的人影,我的眼鏡被斜吹過來的雨水淋得有些模糊,遠看根本看不出那是誰。就那麼窄窄的一條林蔭道,我害怕電腦被雨水澆到,弓著腰抱著筆記本拿著手電筒,還打著傘走得歪歪斜斜,十分狼狽。既然有來人,我略微側開身體讓來人通過。

  沒想到那人走到我身邊停住了。

  「杜梨?」

  「咦?」

  我欣喜地抬起頭,如穩重的大山一樣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沈欽言。雨簾連成了霧,手電筒的光芒分開了厚厚的雨簾,折射到他遠山一樣的眉峰、高聳的鼻樑、漆黑的雙眸裡去。

  我身上已經淋濕了一半。

  我們視線對上的一瞬間,他問我,「去哪裡?」

  我真是冷,視線還很模糊,打了個寒戰,輕輕說:「總不能一個晚上都沒有電。島上的備用發電機壞了,我去看看能不能修好。沈先生,你怎麼也在這裡?」

  「我在車子裡看膠片,剛回來。」他言簡意賅,把傘移到我的頭上,「一起過去。」

  「啊,沈先生,不麻煩你了……」

  他一言不發,略一躬身自我手裡把手電筒拿了過去。

  我輕聲說:「謝謝。」

  心裡起了小小波瀾,有個高大的男人陪著我走過這電閃雷鳴的暴雨之夜,我很感激。

  配電室裡又髒又亂,備用發電機外殼已經卸下扔在角落,地上攤開著工具箱,劇組和旅館派來的技術人員不知去向——我鬆口氣,好在東西還是齊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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