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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於毅慢慢悠悠繼續道:「你有你的大本事,多給你一點時間,你自然也能把她的證據揪出來。可巧。現在你這個無能的阿哥能幫你的呢,也就是幫你節省這點時間。畢竟——」他扔下煙頭,用腳踩滅,「也是要看在我未來侄子的面子上的,他應該等不起吧?高潔快生了吧?」

  「阿哥。」於直將手拍到於毅肩膀上,重重地按了一下,「謝謝你做了一回我背後的眼睛,其實什麼瞞不過你。坦率地講,這種天賜良機要是放在以前的我面前,我肯定也不會放過。盛豐的股份轉讓合同,你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吧?」

  「哎!你這話講的。」於毅說著尷尬的話,但是臉色一點兒也不尷尬,他伸出五根手指頭,「阿哥不黑心,只拿你一半。」

  於直沒有片刻猶豫:「好。」

  他身體一動,想要立刻行動,但是於毅沒有動。他看著于毅,於毅看著他。他笑起來,於毅也笑起來,方慢慢悠悠又說:「其實阿哥也很看好未來互聯網視頻的市場,很想幫你搭把手一起共創『路客』的未來,阿哥難得有這個機會,和你一起並肩戰鬥。」

  桂樹枝丫隨風而動,勁風終於吹來,打到於直的臉上,但他未有絲毫猶豫,也未有絲毫表情,甚至無絲毫情緒,他握著於毅的手腕,邁開腳步:「一句閒話。」

  「阿直——」於毅又把於直叫住,「我還有一句話,我手上的這些東西,不少還關係到你爸爸,很多項目都是他和穆子昀一起經手的。」

  於直腳步停了停,但很快又邁一步:「阿哥。我們家講究的就是願賭服輸。」

  他快步走進大宅,沒有想到祖母林雪正端正坐在客堂間裡頭,手中端著一杯茶,也許是她最愛的單樅。

  于直在林雪跟前停下,朝她鞠了一躬。林雪幽幽歎氣:「你們的事情,我管不住了,以後這裡總是要交給你們的。」

  於直的聲音有些沉痛:「奶奶,對不起,我終於知道該怎麼選怎麼做了。我會承擔所有的責任和後果。」

  「不會後悔嗎?」

  「不會。」

  「你去吧。」

  高潔被肚腹之中一陣細微緊縮的酸疼催醒,醒來時,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人都被顛簸著,她感覺到雙手背在身後,雙腳也有繩索縛住。她很難動彈,意識聚攏起來,她極力回憶著。

  她在離開咖啡館以後,穿梭在迂回的弄堂裡。又走岔到已被拆遷了一半的區域。那是下午兩點半,或者三點。周圍一片奇特的靜謐和荒涼,靜到她聽到了身後清清楚楚的腳步聲。她想要回頭找後面的人問個路。可是還沒有轉過身,忽然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高潔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槽糕極了。她的胃有點灼痛,被縛住的手腳也很痛。但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疼痛,最致命是肚腹中細微的緊縮。但是她不能擅動,更不能發聲。

  她掙扎著讓意識清醒,仔細辨別現在的情況。她應該在一輛車的車後座,車正顛簸在不太平坦的道路上,這輛車應該很破,防噪設施很差,她聽見了呼呼的風聲。

  已經過了多少時間?高潔辨別不清,好像已經是夜裡了,她感覺不出有陽光的照射。車的速度緩下來,然後停了下來,前面有人打開車門,又把車門重重關上。或許因為車身震動,高潔腹中又一陣緊縮,她心裡默念:「球球,不要在這個時侯,再堅持一下。」

  車前座的車窗應該開著,有風吹入,吹到高潔身上,她很冷,但她堅持著沒有動,保持著呼吸也沒有發生異常。她小心地傾聽著窗外的聲音,除了風聲,依稀還有水流的聲音,嘩嘩的,響極了,像是瀑布或者水庫。車門又被打開,那人又鑽了進來,車子再次啟動。這時候高潔的心裡有規律地默念著數字,開始計時。

  這是一段難煞但是必須挺住的過程,當高潔數到第一百八十個六十時,車又停了下來。車前座那個人又開門下了車,這一次他把車後門打開,先是拍拍高潔的面孔,高潔竭力裝作靜止狀態。接著那個人抓注她的肩膀,把她從車上拖下來。她的後背從車椅上跌落到堅硬粗糙的地面,隔著夏日薄薄的麻布孕婦裙被砂礫一路磨著,她感覺到自己的鞋掉了,襪子也因與地面的摩擦被扯下,裸露出的腳後跟和小腿肚被粗糙的沙躒磨破了皮。但她忍著,一直到自己的身體被那人扔了下來。這震動又牽動了她腹中的孩子,緊接著腹中的一陣緊縮伴著噬心蝕骨的陣痛。

  高潔忍住未動,也沒有發出聲音。

  那人拍了柏手,咳嗽了兩聲,大約當高潔真的沒有清醒,開口講起話來:「妹妹啊,接下來是一屍兩命還是逃出生天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誰讓你好死不死嫁給於直那個渾蛋呢?這都是於直欠我這個老哥哥的。沒有弄死你,已經算我良心好了。如果你真的去了。可不能怪我啊!冤有頭債有主,算帳要找於直和那老貨去。」

  他踢了高潔的腰部兩腳,確定她還是一動不動。才又鑽入車中。高潔不敢睜開眼睛,在黑暗裡辨別著汽車發動絕塵而去的聲音,之後,只剩下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響,她艱難地數著數,又數了九十個六十,熬過又一波肚腹深處傳來的益發明顯的疼痛,才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映的是漫天的繁星,就像巴西密林的黑夜一樣,夜空萬里無雲,沒有任何阻擋。高潔移動著目光,四處觀察。果不其然,這裡四周都是樹木,像是林地,又像山丘。因為四周太暗了,她看不清楚太遠的地方。只依稀看出靠她五米遠的地方似乎有一塊岩石。

  高潔咬著牙,積攢好了力道,向右側傾倒側身,用右肩頂住地面,拼盡全力,想要把身體支撐起來。但是就是這麼簡單的動作。讓她用盡力力氣,反復不知多少遍,終於憑藉著右手肘,把笨重疼痛的身體撐起來。然後她氣喘吁吁地靠著手肘和臀部的力量。一點點向那塊岩石靠近。

  雖然只有短短五六米的距離,但當高潔終於挪到終點時,夜空巳經漸漸發青。她腹中緊縮的疼痛又襲擊過來。她想,為了球球,她不能坐以待斃。她靠在岩石上只休息了小一陣,就瞅准了岩石比較尖銳的位置開始摩擦手腕上的繩索。

  這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裡,她腹中緊縮的疼痛不時襲來,可她不能等,她咬緊了牙齒,不管手腕被石頭磨破了多少處,只鼓舞著自已,快一點再快一點。

  天漸漸明亮起來,高潔終於看清楚了。她處在一片樹林中,樹很密很高,有一些是松樹,還有些看上去像是杉樹,她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在丘陵還是平地,但依稀判斷出應該是在深山中。不過,天亮了,她的信心和勇氣又鼓了起來,加快了手腕的動作。當天邊出現一線紅光。高潔手腕上的繩索終於被磨斷。接下來解開腳上的繩索則簡單多了。手腳終於重獲自由時。高潔整個人虛軟下來,靠在岩石上休息了好一陣。疼、餓、渴,還有全身用盡力氣的虛脫,是她此時最直觀的感覺。她雙手撫摸著肚子,摸到了孩子的踢動,愈來愈明顯而頻繁。這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行使的指令,她還不能有絲毫懈怠,她還不知道她在那哪裡,但她必須儘快走出這裡。

  高潔將自己全身檢查了一遍,手機和錢包如意料之中已經不在了,萬幸之中手上的手錶依然按在。她先打開手錶GPS定位功能,但螢幕顯示沒有信號。好在手錶的指南針功能還能一用,她想了想當時於直為她講解的使用方法,按著水準方向轉動手腕,讓指南針正確啟動。接著支撐身體站起來,以岩石為中心,朝南走出約五十步左右,再繞著岩石走一圈,找到了她的襪子,她把襪子穿上後,按照岩石和襪子連成一線的方向走,又找到了自己的鞋,她把鞋穿好,認准了這個方向走了百來步,走到一處空闊的泥地上,不出意外找到了輪胎淺淺的痕跡,也看到遠處連綿的山巒。

  所有的無力都化作求生的氣力,高潔扶著腰,按摩著疼痛的地方:「球球不要急,媽媽帶你回家。」

  接著就是一場異常艱難的跋涉。高潔沿著輪胎的痕跡走了一個多小時,仍是在林道中的泥土地裡,沒有找到環山公路,也沒有遇見一個人,而輪胎的痕跡已經淡在一處三岔路口。她極目遠眺,用她曾在雨林工作的經驗判斷著地勢。

  朝東的那條路是向低走勢,東南方向向高走勢。她再看向東北方向,看到那條路的盡頭似乎有一條河流蜿蜒而過。

  腹中又一陣痛,高潔捧著肚子,對肚子裡的孩子說:「球球,我們賭一賭回家的路!」

  她想,時間就快來不及了,縱然再艱難,她也必須堅持下去。

  這一次,更加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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