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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晴綠使勁的搓了搓自己的臉,終於起床了,也罷也罷,又開始談戀愛了,是件好事啊。

  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晴綠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句,「坐火車回去吧?」

  席川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好啊,火車有情調。」

  晴綠低頭繼續拾輟,才不是呢,只是一廂情願的認為,晚一點回家,似乎可以找到更有說服力的理由,如何解釋她與席川的關係。

  墨綠色的列車,似乎是年代久遠,裡面倒還乾淨,米色的窗簾,陽光自玻璃窗進來,將一個簡單的臥鋪房間襯得極溫暖。

  天氣是很好,下完雪,太陽便出來了,湛藍高遠的天際,蜿蜒向前的鐵軌,廣袤無際的荒原,兩旁飛快掠過的白樺楊柳,以及高大的煙囪,看風景,的確還是火車好。

  晴綠望著外面的景色,慢慢安心下來,火車上的時光讓人有一種時間停滯的錯覺,緩慢而規律的車軌節奏,東北口音的幽默列車員的吆喝聲,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用再去想些什麼惱人的事情。

  兩個人的旅程並不孤單,隔著火車窗,裡外冰火兩重天,會有成片的窗花,每到一個網站,外面穿著厚厚軍大衣的列車員便開始忙碌,接送著上下車的旅客。

  晴綠忽地開口,「席川,我想聽聽你和喬之涼的事情。」

  席川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報紙,輕笑道,「我還以為,你一點都不好奇呢?」

  晴綠仔細的看著他,不想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她淡淡開口,「哦,我為什麼要好奇?」

  席川揚了揚眉,「對於你未來老公的過去,難道不想瞭解嗎?」

  晴綠拿起一個細橙,又朝他笑,「或許,我更應該關心,你華麗麗的豔史?」她看了席川片刻,又低下頭去,用刀子細細切起柳丁,「說吧,我承認我對喬之涼感到好奇。」

  這也並不是一個冗長沉悶的故事,其實很簡單。如同任何一個小男孩都該擁有的一樣,喬之涼是席川童年的好夥伴,從他記事開始一直到十一歲,他的父親和席朝陽是好友兼事業夥伴,兩家又住在隔壁,關係十分要好。

  直到出了一些事情,當時還屬於環信前身的那個廠子,因為出現了一些資金短缺而差點倒閉。而喬之涼的母親,竟然冒著極大的風險從工作的銀行私自挪用了大筆的資金,不料趕上當時中央的嚴打,被查了出來,然後順帶著牽扯到喬之涼的父親賄賂官員,用以得到當時炙手可熱的一大塊土地,林林總總牽扯出好些人來,最後,被雙雙判刑。

  喬之涼自此便住到了席川的家裡,大概過了半年不到,喬之涼卻意外失蹤了,沒留下紙言片語,席家當時也盡力去找了,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席川收回從窗外的視線,鐵軌上的殘雪稀稀疏疏,夾雜著髒亂,煞是礙眼,他朝對面的人笑笑,「要知道,他比我大三歲,離開的時候,剛過完十四歲的生日,我不相信他已經死了,所以,一直沒有放棄找他,即使現在的他,已經完全變了。」

  他的神色間帶著一些落寞與無奈,「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童年的記憶比較深刻,我一直記得,他離開前過的那個生日裡,吹滅蠟燭後,神色默然的許了個願望,那個神情,我到現在還沒有忘記,可年紀小,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想想,應該是那個詞,悲愴。我問他許的什麼願,他認真的說了句,說出來就不准了。其實我知道,他最大的願望是一家人再次團聚,但那是不可能了。」

  席川又將目光投向窗外飛逝著倒退的樹木,那些高展著枝椏,光禿禿的樹,如同列隊一般的整齊,停頓片刻,他繼續道,「有一次,我無意間聽見張伯和爸爸在談論,原來楊阿姨,就是喬之涼的媽媽,當時懷了一個孩子,卻在判刑時意外流產了,後來,她也死了,死在了牢裡,據說是自殺。他們一直瞞著喬之涼,我也不敢告訴他……我只能在他半夜醒來哭著要媽媽的時候,繼續蒙著頭睡覺,一刻也不敢動,我怕他知道我醒著,卻無法分擔他的痛苦,因為我什麼都還有,而他,卻失去了一切。」

  如何取捨

  席川自嘲的笑了笑,「說起來奇怪,那時我才那麼點大,卻會懂得這些東西,後來一陣子,喬之涼好了些,也沒有半夜哭醒的時候,可我還是知道,他不開心,而且,心思也越來越重,他再也不會帶著我出去玩了,就算在一起,也很少說話,在家裡時,更多的是沉默。但當時,風聲鶴唳,大人們都忙著處理那些焦頭爛額的事情,誰都沒有在意一個十幾歲孩子在想什麼,直到他失蹤了,才追悔莫及。」

  「我不知道後來的日子他是怎麼過來的,但心裡就是有這麼一個聲音,告訴我,他必定還在某個地方。」

  晴綠慢慢聽完他的敘述,仿佛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如果,他所說的喬之涼的那些遭遇,正是顧清初所經歷過的,那她無法想像,真的無法想像。

  那日,在顧清初辦公室的電腦裡,無意間發現的一個資料夾,一時心起,想要點開,又發現加了密碼,試了好幾次,最後竟猜了出來,然後,她看見了一些照片,顯然是掃描上去的,其中有一張便是在席川家裡,夾在那本書中間的,兩人少年時期的照片。

  所以,她猜測,顧清初其實就是喬之涼,當人們注意到一件事情後,就會慢慢將一切聯繫起來,十幾年的時間,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面容與成年後的外貌,若刻意修飾裝扮,是會讓人認不出來的,何況,長得像的多的去了,又有誰會將這看似毫無關聯的兩人聯繫起來。

  後來,她將照片發到自己的郵箱,又拿出顧清初近照,細細對照,她寧願是看錯了眼,可事實已經擺在那,也許時間會改變人的某些音容笑貌,但那五官,尤其是一雙眼睛,怎麼會騙的了相處多年的她,也怪不得,在藍田第一次看到那張照片時,會覺得那麼眼熟。

  怎麼去解釋,又如何去質問,憑空出現的顧清初,原本就沒有任何義務向她交代自己的過去,幾次見面,她都忍不住想要問清楚,想去瞭解真實的他,可每每話到嘴邊又無從下口,她亦試探過,或者找話題聊起過去,可是他總是不鹹不淡的就帶過去了,很明顯,他根本就不願意提起。

  她不知道顧清初為什麼要刻意改名,要用另外一種身份全新生活,但若真如席川所說的那樣,那一切也可以理解了。少年時期的離開,隱姓埋名,是因為當時轟動全國的那件案子吧,父母雙雙犯罪,背著這麼沉重的枷鎖,若要去異地獨自生存,換一個名字,換一種身份,全新開始,未曾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即便是對自己,他也隱瞞著那些過去。

  可為什麼,明明孤兒院的那位阿姨說,顧清初是從小便生活在那的,這一點,顯然是對不上號。再者,就算分別多年,可已經有過童年的朝夕相處,那席川,在和顧清初慢慢熟識之後,難道就沒發現什麼異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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