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世錦年(35)_那焉

三五

　　此刻，二樓盤旋的樓梯處，隱沒的人影也一閃而過。偌大的空間內，一下子靜寂下來。

　　此時的另一處，顧清初眉頭蹙起，在看過一條資訊後才微微舒緩，卻還是有揮之不去的陰鬱。片刻之後，他快步走出辦公樓，一邊拿起手機：「喂，向總？」

　　城郊的廢棄民房內，同樣被綁著雙手的兩人大眼瞪小眼。

　　「我就知道，每次和你在一起，總能碰到倒楣事。」晴綠雙手被綁，倒是有凳子坐，她微微歎氣。

　　席川索性連眼皮也懶得抬：「你跟來湊什麼熱鬧，好玩啊？……看看你的腳，饅頭一樣，醜死了。到時候瘸了，可別要我負責。」說到最後，語氣已然有點輕佻，「難道你已經暗戀我到無法自拔，所以才過來美女救英雄？」

　　晴綠動了動有些麻木的手，看也不看他，朝天長歎：「我這見義勇為的好市民啊，淪落到這個下場……還被人輕薄，唉……」

　　門突然打開，那個彩虹頭叼著煙，手裡晃蕩著盒藥膏，不耐煩地將兩人掃視一番，順手將藥拋了進來，又重重關上門。

　　兩人看了看被扔在中間的藥膏，互相無語。

　　席川皺了皺眉頭，又警惕地聽了聽外面的聲音，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左右活絡活絡筋骨，又深深伸個大懶腰，才慢慢走到中間，將藥拾起。

　　晴綠目瞪口呆地看著行動自如的人，那段繩子被丟在角落，已然成了兩段，她倒吸口氣：「你，你……」

　　席川蹲下身去，旋開藥膏，低聲說道：「若你不跟著過來，沒准我早回去了呢。真是，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蜘蛛俠啊。」

　　晴綠懊惱不已，剛想責問，卻見蹲在面前的這個男人，極小心地用手托起自己的腳，將白色藥膏輕抹在火辣辣的腳背上，一面輕輕吹著氣。清涼的膏藥緩解了肌膚的火熱，而流動的氣流帶來的微微酥麻也讓她的心一下子柔軟下來。

　　晴綠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想要動，卻又不敢動，詫異席川竟然也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十分鐘過去了，他一直低頭輕輕按摩著那傷處，氣氛開始變得有些怪異。晴綠覺得心頭某處好像被什麼輕飄飄的東西劃了一下，越發覺得不自在，於是她輕輕開口：「好多了，不用揉了……」

　　「都一天沒走動了，血液迴圈太慢，不好好活血，怕難恢復了。」

　　「哦……」晴綠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怔怔地看著低頭的席川。

　　許久，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似乎極漫不經心的：「你……是因為……因為擔心我，才追過來的？」

　　晴綠正發著呆，想也沒想，便回道：「沒有啊，說了我是見義勇為，換誰都一樣。」

　　面前的人明顯一僵，她可憐的腳丫一下子便失了寵，被隨意套回了鞋子裡。

　　席川沒有抬頭，只是一聲不響地從皮質的低幫馬靴中拿出一把瑞士軍刀，將綁著她雙手的繩子割開，然後又坐回那個角落。

　　晴綠呆了呆，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神經，一邊活動麻木的雙手，一邊起身走過去：「喂，你怎麼了？」

　　「別亂動，回去坐好，稍稍活動下要將繩子裝樣子綁回去，等晚上了，我想辦法讓你出去。」席川冷冰冰地看著她，便不再說話。

　　氣氛著實詭異，晴綠只好閉嘴，耳邊又傳來涼涼的聲音：「如果是顧清初，你是不是更要不顧一切救他出去？」

　　晴綠又不是笨蛋，心下了然，便諷刺道：「都深陷囹圄了，還計較這個？席總，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見別人有什麼東西便眼紅好不好？」

　　看著席川明顯的失落，她心中莫名一酸，於是改口道：「我和顧清初之間的感情，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但他要是遇到危險，我無論如何也會救他。」

　　席川只在角落拿眼覷她，涼涼道：「既然他這麼重要，那你為何不與他在一起算了？」

　　晴綠無語。要怎麼解釋，又有什麼必要解釋？沒有經歷過的人，又怎會懂得，自己對清初那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依賴與情感？她只是笑笑，自顧沉浸在回憶裡。

　　室內安靜了下來，只聽到空調聲。這個屋子的窗子建得比較高，也比較小，由於房屋之間挨得近，光線都射不進來，更加顯得這個房間昏暗和荒涼。

　　晴綠有些壓抑，恍惚間似乎看到那陰暗的天空，狂風乍起，高高的樓頂上，清初紅著雙眼，慢慢地向自己走來，伸出手安撫地說：「晴綠，不要怕，把你的手給我，別往下看。不要怕，有我在，沒事的。」晴綠看到自己緩緩轉過頭，風吹起頭髮，迷晃著視線。她看著對面那雙焦急、心痛，卻堅定的眼睛，慢慢伸出了手，掌心觸及的溫暖給了她另一個……世界，和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

　　「清初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他在我心中的地位無人可以取代。」輕輕地，晴綠喃喃自語般吐出這麼句話。

　　第十章

　　幽暗黑冷的廢墟，縮在角落裡的女孩恐懼地看著自己，眼裡是無盡的絕望與恐懼，仿佛看著這世間最兇猛惡毒的野獸，她歇斯底里地叫喊：「滾開！滾開！」

　　那女孩的臉，是晴綠。

　　顧清初猛然驚醒，身上早已冷汗淋淋，他啪地打開了床燈。陣陣冷風從未關嚴的窗低低吹過，嗚咽聲仿佛夢境中讓人心寒的聲音。他擦了擦額邊的冷汗，愣愣地回想夢中的場景，恐慌仿佛冰冷地吐著火紅信子的毒蛇，蔓延上心頭。

　　總是做這樣的夢，夢到她極其厭惡自己。晴綠，若知道真相，你是不是會和夢裡一樣討厭我？

　　走到窗邊，清冷帶著寒意的風讓他清醒了幾分，習慣了白日的喧囂，此刻靜寂的夜讓人有些難耐。深冬的夜深邃灰暗，沒有半點亮光，黑沉沉一片，只有遠處的霓虹燈繼續不分晝夜地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寂寞，不安分地明明滅滅。他怔然許久，待到風喚起了身體的寒意，才慢慢合上窗戶。翻開手機相冊裡的照片，指尖不停摩挲著螢幕上的笑臉，眉毛漸漸舒展，心裡泛起點點惆悵與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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