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世錦年(22)_那焉

二二

　　第六章

　　轉日，席川善心大發，給了她幾天休假，並聲稱為了不影響以後的工作，她要待在藍田，由那個胖乎乎的醫生調理身體。

　　晴綠開始盡力推脫，哪知席川竟冒出一句：「去醫院還得公司掏錢，在這裡可是免費的，不知道金融危機啊，得為公司省點錢。」

　　她一時氣結，也無語反駁，便稀裡糊塗地留了下來。反正，家裡只有她孤單一人，無需向別人報備。想到此，她不禁有些淒然，這世上，竟沒有一個親人，可以在她生病時陪伴左右。若不是運氣好，這次自己就算在街頭昏死過去，也沒人會四處尋找吧。

　　顧清初呢？他會。他總會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毫無怨言，但那種感覺，仿佛贖罪似的，讓她不安。對於那天晚上的事，他什麼都沒有解釋。是的，他總是這樣，不肯說他自己的事。卻為什麼要欺騙呢？

　　生活仿佛漂泊的浮萍。若能在父母膝下承歡，訴說委屈，抱怨生活，哪怕是最激烈的爭吵，都無所謂。可就這樣的小幸福，這樣的尋常親情，自己卻再不能有。

　　世上再沒有一個人會那般寵愛你，歡樂時沒人與你共用，悲傷時亦沒人可以傾訴，不管什麼，總是一個人。記憶中可以給予安全感的兩人，一個天人永隔，一個再不相見。還好一切都過去了，骨子裡也早把顧清初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可以維繫一輩子的親人，而不是脆弱的愛情。這樣，才不會再失去了。不愛他，是因為在乎他，是因為不想再失去了。

　　晴綠越想越覺得難過，索性在房間裡四處轉悠。

　　席夢思妹妹的那間閨房，晴綠出來後就無緣再進去。原來那女主人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東西，因此，即便是人在國外，那浴室裡的東西隔日也全部換了個遍。客房很快就收拾好了，晴綠移到一個坐北朝南、有大落地窗的房間，十分舒適。

　　席川打電話說這幾日有事可能不會回來，只是叫張伯留下照料。這位滿頭白髮的胖醫生眼神慈愛，總會細心地囑咐她要多休息，保持平和心態，言語舉止之間竟有幾分像父親。晴綠一下子便被這種感覺擊敗了，心甘情願地黏著他。

　　此時，晴綠吃完藥，便笑眯眯地看著他。張伯揉了揉她的腦袋，道：「現在這樣多好，多笑笑才漂亮啊。」

　　晴綠不語，只是笑著點頭。

　　張伯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他在她身邊坐下，一雙眼睛帶著閱盡人世的滄桑，笑眯眯地繼續說教：「人的心臟其實是很堅強的，承載著日夜不息的血液所造成的壓力，可也只有那種壓力，才能帶來更好的生機與活力。這個道理，若擺在現實，也是一樣的。」

　　晴綠點了點頭，隨意問了句：「我的心臟沒什麼毛病吧？」

　　「你的心臟很健康，只是你啊，一緊張，就不小心忘記了呼吸，結果，你這一罷工，勤勞的血細胞們不高興了，也跟著鬧情緒，所以下次呢，忘了什麼都好，可別把呼吸也忘了啊。」張伯呵呵地笑著，整張臉都皺到一塊兒去了。

　　晴綠也不禁大笑，心情好了許多。這算不算醫生的冷笑話？同樣的話，原本就明白的道理，只是換了個不同的人說出，就有著奇特的效果，長輩所帶來的這份天倫原來是這麼溫馨。

　　「張伯，你喜歡吃什麼，晚上我做菜給你吃好不好？」午後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的，雖是冬日，卻依舊讓人有些困乏。

　　「好啊。」張伯眯著眼，一臉慈愛，「我不挑嘴，你就來幾樣拿手的吧。」

　　借來廚房，晴綠開始著手準備。不應該太油膩，也要有些營養的……最拿手的應該是跟顧清初學的煲湯。

　　廣東那邊最講究飲食，可以不吃肉，但不能不喝湯。街頭巷尾，總是有許多大缸似的罐子，裡面堆滿了一層層的小罐子，什麼豬手黃豆啊，排骨蘿蔔啊，烏雞枸杞啊，幾乎人人都會。顧清初在那兒待過幾年，自然也學了一招半式，比如這個椰南北杏雪梨湯——將南北杏、雪梨、海底椰、雞肉放在一起，燉夠四個小時即可，既甘甜又清爽，春夏秋冬四季皆宜。

　　一陣忙活下來，廚房裡早已飄出了濃郁的香氣，引人食欲。三菜一湯，涼拌萬年青，番茄炒蛋，可樂雞翅，很平常的菜，都是晴綠從老爸那裡學來的。

　　冬日的天色暗得極快，直到起身，她才發現早過了開飯時間。除了張伯，其餘一干人早在李大廚的安排下吃過了。

　　晴綠趕忙擺好桌子，張伯也樂呵呵地坐了下來。

　　晴綠一臉的期待，如願看到張伯眉毛舒展，不禁長舒一口氣。

　　胖伯伯手不停筷，夾起一大塊雞肉放到她的碗裡：「小綠，你要是我的女兒，那我可就有福嘍。這個你多吃，剛好補補身。」

　　晴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剛拿起筷子，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知道我不回來吃飯，就自己燉起雪梨湯來了啊，被我給碰上了吧。」

　　不用回頭也知道，就是那個說有事不回來的席川。

　　晴綠想起昨夜的窘態，神色一下子變得不自然起來。

　　接近零度的天氣，席川卻只單穿了件修身背心，毛絨外套閑閑地搭在肩頭，閒暇而慵懶，手裡把玩著一個網球，走了過來。

　　唔，身材還算不錯。晴綠剛要收回讚賞的目光，卻不小心與他四目相對。兩人俱是一怔，擱了幾秒，又錯開了，於是氣氛愈加不自然起來。

　　張伯笑道：「這個呀，是小綠給我開的小灶。怎麼，要不要也過來嘗嘗？味道不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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