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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志謙眼皮都不抬一下:「什麼《小王子》?」

  我的心頓時涼了一半:「我昨天推薦你看的那本童話!」

  志謙心不在焉地說:「哦,還沒呢。」

  我一眼撇見茶几上的《小王子》,那個金黃色頭髮的小男孩正憂鬱地望著我。

  「你答應我要看的,是你自己讓我給你推薦的!」我很失望。

  「哦,明天吧,我正忙著看手上這本書呢。」志謙輕描淡寫地說。

  「那你保證明天看!」我還不死心,儘管心都涼透了。

  「嗯,好,你真囉唆啊,像個小老太太!」志謙隨口敷衍著我。

  整個晚上,我都覺得心情不好,陰沉著臉,可是志謙卻絲毫也沒察覺,他根本已經沉醉在他的書裡了。

  都說女人是一本書,還真有道理。

  有的女人似科普讀物,乏人問津。

  大多數的女人似面目、內容極端雷同的雜誌,被人買回家,隨手翻一翻就扔一邊了,重新去尋覓新的。

  有一些女人似暢銷小說,年輕的時候討人喜歡,受人追捧,一旦年紀大了,過期了,立即失寵。

  只有極個別女人似《紅樓夢》般可以讓人反復玩味,仔細研究,窮盡一生都覺得看不夠。

  而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本什麼書,但我知道,對於志謙而言,我根本就是本舊書。

  男人談戀愛的時候,當女人是教科書,盡力研究,全力討好,一旦考試過關,迅速拋在腦後。

  就連男人娶老婆,也像買書,買之前興致勃勃,一旦翻過,立即興趣索然,放在書架上,冷落起來。甚至有不少人,連書的內容是什麼都沒看懂,便束之高閣,另覓新歡了。就連《紅樓夢》都免不了有蒙塵的時候。

  接下來幾天,張靜初的病情都比較穩定。

  但是卻一點進步都沒有,甚至隨時有再次生命垂危的可能。

  一個人的心沒力了,也就等同於接近死神了。

  就像哀莫大於心死。

  但是張靜初十分得平靜,永遠一副從容淡定的神色,似乎覺得,有了這樣一位癡情的男友,自己隨時都能坦然接受這一切。

  而可惡的駱子俊,還是依舊紅著眼睛,一臉憔悴的樣子日日守在她身邊,似乎患病的是他,而不是她。

  現在整個醫院都知道這個愛情神話了!

  常常有其他科的小護士們偷偷溜來看他一眼,似乎在看一隻已經絕跡的恐龍。

  我終於開始明白,神話是怎麼造就的了。

  如此推斷,就連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可信度都等於零。

  也許祝英台鍾情于馬文才,把梁山伯活活氣死。

  人們總是看到愛情的一個假面,便津津樂道。

  就像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的一曲《鳳求凰》,多麼浪漫,纏綿悱惻、轟轟烈烈、電光火石……

  其實,到頭來,卓文君還不是險些淪為棄婦,不,根本已經成為棄婦。

  更讓我氣憤的是,那個束馬尾巴的女孩,天天下午都到醫院來接駱子俊。

  等出了醫院,兩人就牽著手,依偎在一起,親密得似連體嬰兒。

  我胸中如同堵了一口濁氣,呼出的怒氣,都可以見火花了。

  回到家中,我發現,那本《小王子》還是放在原來的位置上,絲毫也沒挪動過。

  我忍不住問志謙:「你看了《小王子》嗎?」

  志謙雙眼緊緊盯著電腦螢幕:「哦,還沒呢。」

  「那打算什麼時候看啊?」

  「等有時間了再說吧。」

  我把書遞到他面前:「那你現在有時間嗎?」

  他不耐煩地把書推開:「你沒看我忙嗎?別擋著我,一邊兒玩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別礙手礙腳的!」

  我眼眶一下紅了,委屈極了:「是你自己答應要看的,都好幾天了,你正眼都還沒看一下!」

  志謙望也不望我一眼:「你那些弱智的書,我可不感興趣,你留著自己消磨時間吧!」

  「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啊,看完這本書,最多半個鐘頭,你當為了我,你也不肯?」我聲音都抖了。

  可他絲毫沒察覺:「我不想浪費時間。梁錦詩,你幹嗎老強迫別人做不想做的事情啊?」

  我最恨志謙連名帶姓地稱呼我,一點感情都不帶,如同稱呼一個陌生人。

  眼淚刷地流下來,我固執地把書伸到他面前。

  突然,志謙一把抓過我的書,用力扔到沙發上:「梁錦詩,你鬧夠了沒有,真無聊!」

  我愣住了,耳朵「嗡」一聲響,腦子一片空白,連眼淚都嚇得忘記了流淌。

  我直直地僵在那裡,背脊像被人用釘子固定住,似乎竭力維持自己最後一點殘存的尊嚴,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以為我的腰再也不會彎了。

  志謙再也不看我一眼,埋頭繼續搗鼓他的電腦,似乎我根本沒有站在他面前,似乎他的旁邊只是一團透明的空氣。

  好久,好久,直到感覺到腰酸痛難忍了,我才慢慢地、輕輕地轉過身。

  是的,我覺得我的動作一定很輕,很輕,我不過是一片空氣,哪裡有任何分量。

  也許在志謙心中,我連空氣都不如。

  他可以對空氣視若無睹,但是他離不開空氣。

  我拾起那本《小王子》,透過眼淚,我似乎看見小王子臉上也有一串昏黃的、無助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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