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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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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色還是那麼白,白得看得清淡青色的經絡。 「謝謝你,梁醫生。」張靜初的聲音也很溫柔。 我笑著給她做檢查,說一些讓她放心的安慰話,儘管她的病情並不樂觀。 小張唧唧喳喳在旁邊,繪聲繪色地告訴她她男友昨天著急的樣子。 她溫柔地笑,不時心疼地握緊男友的手:「傻瓜,男人還哭鼻子啊,下次別這樣了。我一定沒事的。」 她整個人都十分淡定,似乎心力衰竭的不是她。 靜初這個名字真適合她,整個人安靜極了,連笑容都是淡淡的、靜靜的。 張靜初的父母都是老師,很冷靜,很識大體,有知識份子特有的理智和文氣。 他們一直坐在一旁,沉默地看我為女兒做檢查。 然後我開了幾張檢查單子,駱子俊陪著張靜初去做一系列的檢查。 等女兒和男友離開。 老兩口才走到我跟前。 「梁醫生,我女兒的病,我們很清楚,她生下來的時候醫生已經說活不長了。本來她小時候可以做手術,但那個時候條件有限,我們教書的,也沒那麼多錢。原本想養一天是一天,沒想到居然長到25歲了。好幾次,我們都以為她挺不過來了,但是她都很堅強……」張母聲音有點哽咽,儘管她極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有條理。 張父在旁邊握住妻子的手,看著我:「她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她的情況的確很嚴重,心力衰竭雖然暫時控制住了,但是如果引發其他併發症,或者衰竭加重,她就有生命危險了。 我只得安慰他們:「具體情況還要等檢查報告出來才知道,對她有點信心好嗎?」 老兩口沒有像其他病人家屬一樣糾纏我們,只是不停跟我說謝謝。 只是他們眼睛裡的哀愁和擔憂,讓我心裡十分難受。 我想到我的父母,想到我搬出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照顧過他們,反倒一直讓他們為我操心,忍不住打了電話回家。 母親正在澆花,趕過來接電話。 我一聽她的聲音,立即哽咽了。 「傻瓜,怎麼了?哭了?誰欺負你了?告訴媽媽。」母親聲音異常溫柔,像小時候唱《搖籃曲》時一般充滿了溺愛。 我深吸一口氣:「沒有,只是有點小感冒。」 「感冒了,要不要回家媽媽找點藥給你吃?」母親有點著急了。 「媽,我就是醫生,哪還用回家讓你找藥啊?」她心中,我永遠是個孩子,永遠需要她擔心。 我心揪在一起,這一刻,我發誓要順從她的一切意思,做個孝順體貼的女兒,不再任性了。 隨意聊了兩句,我關了電話,開始檢查病人的資料。 中午吃飯。 小張、小林一直在議論張靜初。 小張:「那個駱子俊真愛張靜初啊,所有檢查他都陪在身邊,大小巨細,全都親歷親為,一直噓寒問暖,對她可真好!」 小林歎口氣:「張靜初輸液的時候,駱子俊還專門帶了熱水袋,包裹嚴實了放在她手腕處,深怕液體太涼了,讓女友感冒了。」 「是啊,女友得這種病,隨時病情加重就沒了,他還肯這樣付出,真不知道要是她真走了,他怎麼受得了啊?」小張歎口氣。 小林也欷歔:「健康的人享受不到愛情,享受到愛情的身體又不健康。這老天爺咋就這麼狠呢?偏不讓人兩全。」 我沒有說話,心裡卻想:有人有健康也有愛情,但是時間還是會跳出來摧毀你的健康和愛情。 喜寶說: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很多很多的愛,我要很多很多的錢,如果兩樣都沒有,我要健康。 我想,如果是我,我首先要的便是健康。 下班回家。 風不大,但是有種陰陰的冷。 天空一片陰霾,低低地壓下來,似乎天邊那角要垮掉一塊。 烏雲厚實沉重,像吸足了水後隨時要浸出來的海綿,一塊塊,連綿地佈滿整個天空。 風吹在皮膚上,像帶著刺,疼得你皺眉。 回到家,還沒脫外套,志謙就到了。 「回來啦,今天沒出去玩?」見我在家中,志謙反而愣了一下。 「你也沒加班?」我沖他擠擠眼睛,「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我有點討好,難得我們倆都在家。 他走過來,用手勾搭著我肩膀:「傻丫頭,別費事了,樓下吃吧。」 好久沒聽他這樣稱呼我了,「傻丫頭」,這愛稱是初初戀愛時他最愛喚我的。 「家裡吃不行嗎?」我笑著揚起臉,我知道他說喜歡這個角度看我。 「家裡吃像夫妻,下樓吃像談戀愛。」志謙笑著捏我鼻子,「你不就喜歡這調調?」 他擁著我出門,我還拼命向他說:「下樓談戀愛?劉若英出了本書叫《下樓談戀愛》。」 其實館子裡很吵,連對方說話的聲音都聽不清,根本不適合談戀愛。 不過,反正我和志謙也沒什麼好談的,能聊的早幾年都一宿一宿、通宵通宵聊光了。 早知道省著點話題,留到現在說。 我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我跟他講張靜初,他跟我講準備參加一個平面廣告的比賽。 然後我們開始討論晚上看什麼片子。 反正志謙收藏了1000多張碟片,有一大半,我們都沒看過呢。 不過要找我們共同能夠看下去的碟片倒真有點難度。 中途,他接了個電話,但飯館太吵,我讓他到門口接。 回來,志謙一臉歉意:「有點事情,朋友約我呢。」 我心裡有點不舒服,他那群朋友隨時一召喚,他鐵定不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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