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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歐少陽彈了一下煙灰,繼續低低地說:「其實我並沒有這樣的打算,我只不想讓她們母女永遠離開我;而她也需要一把保護傘,讓她在婚姻的保護下生下孩子,保持清白的聲譽和尊嚴。另外我還知道夫妻間的無性生活會使婚姻名不副實,不會長久。他們有一天會過不下去。」

  一帆嘴角漾出一抹刻毒的冷笑,「你是有預謀的,你已經算計好了,你老婆不會活太長時間,所以當她死了之後,即使他們不離婚,你也會拆散他們,對吧?李桐和一慈的婚姻從頭到腳都是你安排的,包括新房和婚宴酒席的錢!而且他們婚後生活還不錯,你控制了他們的經濟,你拆散他們是輕而易舉的!」

  歐少陽苦笑了一下,「我只不過讓她在新生活中更容易一點罷了。我知道這對她是很大的虧欠,但沒有別的選擇。我想我不會主動去拆散他們的,我的感受是其次,我會在乎她的感受。她願意的,我沒有權力阻止。」

  一帆乾巴巴地哈哈笑了兩聲,譏諷道:「前兩天我還去醫院看了你老婆宮婕,我想說的是在現在先進強大的醫遼作用的托扶下,她不會輕易死去的。你前前後後費這多麼多心機,想沒想過更簡潔的——殺了她!你既能得到財富,又能隨心所欲,不是更稱心嗎?」

  歐少陽掐滅煙,看著她沉澱著瘋狂的眼睛,平靜地說:「我既不想殺她,也不會巴望她快點去死,一切都順其自然,包括一慈,希望她在忍受不下去的時候離婚,也是順其自然的。我不想做得太出格了。」

  「這話說的,不想做的太出格?什麼叫出格?」她收回槍,放在嘴邊吹了吹,又指向了他的胸口。「你簡直是個陰謀大師,虧你想得出來,說得出口!不過你別想打動我,不是不相信男人的,我怎麼能相信男人呢?我的母親因為被一個她愛著的男人拋棄而尷尬難堪和在極端貧困中度過一生,我的妹妹又因為受了你的花言巧語的哄騙落到今日的下場。你想你會說服我嗎?」

  「對你的母親,我很報歉,不過你已經替她昭雪了。」

  一帆一怔,她不知道他會知道那麼多。

  「一帆,你的心智大大超過了你的年齡,我自歎弗如,也真的很佩服你的手段和技巧。當然這並不是說我贊成你不擇手段的做法,也不會一邊倒地同情你的父親。我能站到你們雙方來理解你們各自的心情和立場,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很遺憾。」

  「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我用不著你來遺憾和報歉,這和你沒關係!我來找你,只因為我妹妹,只因為你對她做過的禽獸不如的罪行!」

  「但對於一慈,沒有這種遺憾。我已經38歲了,我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也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現在有能力創造財富,卻沒能力為自己製造快樂。她是我的一切,我愛她,能為她做任何事,她拋棄我我也不會拋棄她!雖說她現在有家庭了,但對我來說她並沒有離開。我沒必要在你面前演戲,只是實話實說。我可能和你一樣很久之前就失去了快樂和創造快樂的能力,但現在我找到了人生的樂趣和希望——我至愛的女人和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她們,如果失去——就象你現在的生活一樣,前面已沒有了路。」

  「你想嘲笑我?燒了別人的房子也燒光了自己?咬了別人也磕掉了自己的牙齒?你覺得我的行為很好笑?愚蠢得不值一提嗎?」她面目一擰,寒聲道,「保留你的意見吧,我可不這麼認為,我與你們這樣所謂的正人君子不是同類人,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母親為保護她的孩子、不讓她的孩子挨餓怎麼度過這她這一生的!她也是個人哪!她嘔心瀝血把我和一慈養大,我認為為她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你以為小孩子是怎麼長大的?你這個混蛋!」

  「不,一帆,我並不想討論你們過去的事,我也沒有理由來說服和反駁你,也沒權力來介入你的家事。過去的經歷對人造成的傷害和影響很難使另一個人感同身受。再有,清官難斷家務事。現在,我們再回到真正的主題上,一慈是個善良的人,那麼單純,那麼溫柔,一定是個不錯的賢妻良母……」

  「單純?」一帆翻著眼睛看了看天花板,「你就認准她單純了嗎?的確,她年齡小,從小就受母親的庇護,不象我這樣飽嘗人間世態炎涼。這似乎是個美德!但我討厭'單純',討厭這個詞!單純是什麼?膚淺?幼稚?涉世不深的無知?甚至有點傻兒巴唧,容易上鉤,讓人牽著鼻子走?生活不是電影唱戲!聽著你這個混蛋,你玩弄了一個純潔的姑娘!是純潔!我不想讓你把她想像得那麼愚蠢!」

  「好吧,她的確是個純潔的姑娘,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去愛護。我象你一樣,把她放在心上,真的,我十分愛她。」

  一帆冷笑一聲,「但她還愛你嗎?你已經傷害了她!」

  「有一種感覺告訴我,她還牽掛我。」他的目光一下子炯炯有神。

  「不可能!」

  「非常肯定。」歐少陽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仿佛又站在醫院裡,聽到產房裡撕心裂肺中呼喊他的名字。「如果她能在一個非常時刻把我的名字與你與你母親相提並論在一起,我敢肯定我依然是她生命中唯一至愛的男人!」

  「別做春秋大夢了,你知道我扳動板機時會出現什麼場面嗎?子彈會洞穿你自以為是的骯髒的心臟,鮮血會染紅你雪白的襯衫——都是因為你這樣對等了她!你要為你的所作為付出代價!」一帆冷著臉,「我是一個快要走到生命盡頭的人,死亡對我已無所謂,就想最後做點好事清除掉這個世界上的人渣。你可能要失去你一生費盡心機得到的一切了:財富,地位,身份,榮耀和其它。」

  歐少陽把頭靠在沙發上,眼看著天花板,「我不想現在就這樣死掉,當然也不會乞求你停下手來,隨你便吧。如果你和我一樣的心情愛她們,請你多照顧她們。你的母親是一個不錯的女人,每次見到她時都讓人感到一種生活的沉重,夠可憐的,她即將失去一個女兒,不要再失去另一個了。我帳號裡有一筆款子,請你拿去交給一慈和我的女兒,我不想讓她們將來的生活也和你和你的母親一樣。我猜想李念東只所以如此失敗,完全因為丟下你們一走了之,而不是離婚和再婚;婚姻可以捨棄,但孩子來到這個世界畢竟不是為了受窮受苦受罪的。再有一件事,善待季文康,尤其說他毀了你,倒不如說你毀了他。一個男人,對你如此盡心盡力,你還能讓他怎麼辦?你不能再懷疑和漠視他對你的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做到了。」

  「住口,不准你管我的事!」一帆怒道。

  「不是管,只是提醒。在生命最後的旅途,你需要他,你們相互需要。也許失去後你才會覺得。」

  槍口從他胸口移到他鼻尖。

  三分鐘後,她收起槍。

  「你是我第二個要認真對付的人。現在我先不殺你,希望你好好記住剛才你說的話,這是你更加扭曲和不正常生活中尚未泯滅的良知。算你沒白活這麼多年,不過你要小心,以後不准再打一慈的主意,不准再去碰她,離不離婚是她的事,你再去惹她——我保留子彈洞穿你胸膛的權力!」

  她站起來,靜默地往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我不能相信你,不相信你對她那種虛偽的承諾!決不!你等著!」

  23

  一慈推著童車到了母親那裡,不知為什麼,自從見了父親之後總是心神不寧,心中有話不知該向誰去說。李桐不常回來,回來也象變了個人似的,活不少幹,卻不願搭理她,心中藏著一團怨氣似的,問他也不肯說。姐姐這幾天又失蹤了,康復中心好幾天沒有蹤影,連季文康也不容易見到面,倒是她常送去的可口飯菜每次都被吃光了。這些人中,似乎只有歐少陽可以恭出一雙耳朵來傾聽的,也能理解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也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時間聆聽她的訴說和抱怨,但她又不能去。於是不由自主又回到母親那裡。母親好象是心靈磁石,從小自大,無論心中有什麼解不開的結,都願到她那裡獲取某種安慰和力量。

  又見到外孫女,素梅放下罐中自醃的辣白菜,把她抱起來,「妞妞,和你媽媽小時候一樣漂亮聽話,到了姥姥家裡可不准哭鬧,讓你媽媽給我幹點活。二妮,你要不嫌麻煩的話,就包韭菜餃子吧,韭菜我切好了,前幾天沒賣完剩的。都包完,老家裡又來了幾個人投靠我了,我得管她們第一頓飯。」一素梅有些雄心勃勃。

  「現在有幾個人幫著看菜攤了?」一慈對母親急劇擴張的菜攤王國尚不清楚。

  「7個人了。5個老鄉,一個河南人,一個東北人。」素梅頗自得地說。「我租了7個菜攤,每人交給她們一個。她們都是女人,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拖兒帶女的,也不容易。我每個月共開出工資三四千呢!」

  「媽媽,你怎麼管得了這麼多人?」一慈有些驚訝,從前怎麼沒發現母親這種經商天賦呢?

  「我也不會管理,不會還不能學嗎?季文康,還有那個歐少陽有時也到菜攤來看看,教了我不少東西,還給我買了電腦算帳。人家可都是有學識有見識的人,那辦法一試就靈。他們還鼓勵我發展蔬菜什麼店呢?什麼店……連鎖店!」素梅興致頗高,「那樣我就能讓村裡的年青人過來幫忙了,咱那邊窮的,學生念到初中就念不下去,一個月掙四五百塊也是求之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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