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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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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去了,操起了電話。在他走過她的那一秒鐘,她感覺到了那空蕩蕩的褲管和衣袖,讓她想起了姐姐。 「你慢慢打,我去泡茶。」一慈去廚房倒開水時,順便翻了翻鍋裡的菜;再出去時,客廳裡已沒有了人。她跑出屋外看,院子裡靜悄悄的,知了在叫,沒有人影。 她回到廚房把菜盛到盤子裡,放上綠豆熬粥,然後靜靜地等李桐回來。 陽臺上有一棵茶花,開著雪白的小朵兒,卻奇香無比。一慈一天兩次給它澆水。現在土有些變硬了,她找來鏟子,輕輕地鬆土。 「也許能開一個夏天,開到孩子出生。」她一手撫摸著肚子,一手揮著鏟子,忽然覺得身後什麼響動,回過頭,本以為是李桐,像是視覺上出了問題一般,那一輛曾經那麼熟悉的墨綠車的德國車,輕輕地,象羽毛一樣滑過樹叢,停在她面前不遠的地方。她看到了玻璃後面的人,看到了他用一種緩慢的動作打開車門鑽了出來,看到他站在那裡有些窘迫地注視著自己,依舊那麼靜默,充滿了滄傷感。 她站在那兒,曾經是他的女人;挺著肚子,裡面是他的孩子。空氣沉寂著,有一種傷感、憤怒、抑悶又分明是溫情的東西在流淌。 「你來幹什麼?」一慈首先打破了沉默,陰著面孔,語氣十分冷漠。 「剛才季文康給我打電話,我過來……看一看……」 「他走了。」她簡潔地說。 「哦,是的,他走了。」歐少陽看著她,看著她因懷孕而變形的身體,喃喃自語。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看到他眼睛在自己身上遊移,她就無名火起,象受了第二次侮辱,尖銳地叫著,跑到屋裡,「哐」地一聲把門響亮地關上。 這個混蛋,居然還敢來!她恨他!恨他!恨他!她渾身顫抖不已,依靠在牆上,氣喘稍定,輕輕從窗縫裡向外看,他已轉過身,雙手操在褲袋裡,垂著頭——這使他的頭髮看起來很淩亂。他走向汽車,坐了進去,過了好大一會兒,才發動了車子,消失在濃濃的樹葉後面。 日子象流水一般一天天過去,對一個快樂的人來說尤其如此。又到了發薪水的日子,李桐高高興興把工資袋拿回家,交給一慈,「老闆娘,一分不少。」 一慈熟練地把錢倒出來,數了數,「兩千四,還多二百。」 「加班的。我這工種加班家常便飯。」 「喝酒了?」 「同事請客,上次我……我請的。」 「喝多了,說話都不俐落了。」 「多喝了兩杯,只是啤酒。」 一慈飛快地把錢分成四份,「這三百是你零花錢;這四百放家裡使用;這五百寄給婆婆;剩下的一千二存上。」 「存摺上多少了?太多了吧?我們的生活費是不是再長點?現在是三口人了啊!」李桐拿著自己的那一份快活地說。 「四千多。不多。」 「你真象我老媽,什麼都存上——賢妻良母。」李桐起身摟住一慈,「說起來你比我孝順,每月給老家寄錢,沒結婚前,我都想不起來。要不是這孩子礙事,我一定,一定……」他哈哈笑起來。 「孩子生下來,我們重新開始。」一慈看著他的眼睛說,也是對自己說。 「為什麼不從現在開始?」李桐抱起她,有些跌撞地往臥室裡走,「哇,你怎麼這麼重?肚子裡一定是個千金!說不定還是雙千金!」 一慈無限幸福地躺在床上,撫著自己的便便大腹,又有些不安,「這不會令你難堪吧?」 「不,我並不在乎……這小東西。」他帶著滿嘴的酒氣有些瘋狂地吻著妻子。 一慈感到漸入佳境,便很小心地護住自己的腹,給他一個恰當舒服的角度——如果今天能完成夫妻間神聖的結合,能完成四個月來婚姻實質的內容,也是搶救這個家庭的第一步,她必須把自己的丈夫從被操縱的婚姻中搶救出來,從而脫離那個人! 她這麼虔誠地希望著,幻想著。 但李桐卻突然有些退縮,他半伏在她身上,看著她隆起如小山般的腹部和她微微閉合的眼睛,眼露驚恐之色,考慮了兩分鐘,還是下來了,拉開被單在一旁躺下,臉朝外。 一慈痛苦地閉上眼睛。 就從這晚開始,李桐開始有意無意地逃避一慈,不能單獨長時間地面對她,害怕她無言的注視,害怕她的詢問,好象犯了很大錯誤的是他而不是她。 這令一慈萬分難過,她不知道怎麼再搶救這場婚姻和她的丈夫,無性婚姻是不能長久的,看到她的肚子便會想另一個男人,也許他不知道也不願知道那個男人是誰,終究是不來情緒的事。唯一的辦法便是生下孩子,她還年輕,依然漂亮,他可能就沒這個障礙了。 於是她一天天數著指頭過日子:100天,99天,98天…… 一天晚上,她感覺累,早早地上床休息了。朦朧間覺得李桐回來了,又喝了酒,比上次醉得厲害,不醉不會這麼過分熱情地親吻了她——她感到他體內要噴射出來的力量。他這麼做了,滿身激情,幾乎不顧後果地做了——什麼也沒做成,象戰敗的逃兵那樣滑了下來,身體顫抖著,縮成一團,低低地抽泣起來。 一慈忽地坐起來,雷擊般的感覺掠過大腦,她感覺到了什麼?軟軟的,無法插入,他根本進不了她的身體!這絕不再是單純的心理障礙,而是徹頭徹尾生理上的!誰也沒開燈,天黑,他看不到她的腹部。問題是她感覺出來是他根本不行,那好象是個嬰兒的東西! 而他哭泣得傷心的象個孩子,這本身就說明了一切! 一慈毫無意識地離開了床,走到客廳裡沙發上坐下,看著窗外無盡的夜…… 又是從那夜開始,李桐開始殷勤起來,千方百計地討妻子歡心,早餐也要起來做,晚餐更是早回來幫著洗菜淘米,一滴酒也不敢沾了。從心底他渴望回到從前的日子:她溫柔賢慧,對他百般的體貼卻不要求性…… 一慈也想回到原來的日子,丈夫樸素爽利,對她百般疼愛,卻不要求性——她並不想與他做那事。她喜歡他,願意與他相依為命,卻不是相愛。如果無性生活能快快樂樂和和睦睦過一輩子,她何苦要費盡心機破壞它呢?反而更加速了它的凋謝。老天爺為什麼用這種方式懲罰她? 一個有月光的星夜,李桐向妻子作了懺悔:「大約在三年前,第一次到北京找工作時,生活辛苦得很,外地人是被人瞧不起的,尤其在這個城市,整天被員警追趕。有一天在地下通道逃跑時,錯誤地捲入一場群歐中,忙亂中被人踢了一腳,從此就再沒勃起過!」 「可你為什麼要娶我呢?想替我掩護這個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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