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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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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白了她一眼,「說人家這事幹啥?女孩子家,打胎還能是好受的!不去上學就幫我看攤子去。」 她毛毛地出去了。 這是昨天下午發生在家裡的場景。她躺在租來的房間裡,抱著被子咬著唇思索著眼前兩條要走的路:打胎,很疼的那一種,弄不好會留下各種毛病。一想起有種冰冷的金屬似的硬東西探進體內她就痛入骨髓,拍拍腹部,這個正在開始的小生命還沒形成就夭折了。她本能地吸了口氣,一種本能,一種母性的本能讓她痛苦,那是她的孩子呀,她和所愛之人的愛情結晶。雖說他逃避了,而卻無法無視過去的全部熱情,那是一個少女真正的初戀,儘管她現在恨的命,痛的要命! 另一條路就是出嫁。如果歐少陽不能放開既得的一切來要娶她,她只有嫁給別人了,只要那人不在乎這個孩子,就是年齡大一點的,醜的,窮的,殘疾的,壞脾氣的,一概考慮!一是為了家人的臉面而遮醜;二是為了孩子。如果她不能得到它的父親,就只有保留這個孩子了,一件對過去時光的刻骨銘心的紀念和緬懷。想到今後將和一個不知品性相貌的人生活在一起,她不禁哭了起來。即使從鄉下走出來,依然沒有逃脫掉被動的選擇,如果象姐姐那樣獨立和強大,一定會有其它辦法,但自己為什麼擺脫不了周圍那麼多無形和有形的束縛?難道這就是命? 她撥歐少陽的手機,他的手機一整天都在關著。 她一上午都躺在床上,喪氣、懊惱、恐懼和絕望,這個世界不太寬容失過足的人,她被別人遺棄了。 「咚咚咚。」有人在敲門。 她怔了一下,第一個反應是歐少陽!忙跳下床,開了門,是一個年青微笑的陌生男子,長了親切招人喜歡的娃娃臉,使他每一個表情都象笑似的。他右手提著方便袋,散發著食物的香味。他笑容可掬的,「你一定是一慈小姐吧?見到您真的幸會!」 「我並不認識你。」一慈有些奇怪,他怎麼找到這裡來並知道她的名字?這可是個秘密所在,只有她和歐少陽知道,難道是歐少陽讓他來的? 「幾天前我就認識您了,你比想像的還要漂亮。」 那人一句一個「您」,滿臉敬慕。「我可以進來嗎?我可是帶來的午餐,我知道你還沒吃午飯。」 「你怎麼知道我?知道我在這裡?」一慈盯著他走到茶几旁,把餐盒拿出來,是兩份米飯,宮爆雞丁和波菜。 「我表哥讓我來的。快吃吧,香著呢。」 一慈本就餓了,一聞到食物,肚子便咕咕叫起來,也沒客氣,坐了過去,拿出一份,大吃起來。 「你幹嘛不去上課?」那個好象永遠在笑的男子蠻有興味地看著她,「翹課可是不及極的。」 「是歐少陽讓你來的?」她甕聲甕氣地問。 他只是笑了一下,那是真正的笑,沒有承認也沒否認,「下午就不要再睡覺了吧?該上課了,我可以陪你去。」 一慈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幹嘛?」 「啊,我什麼也不幹。」他慌忙聲明,「我只覺得你這樣悶在屋子裡不好,什麼事也解決不了。這事啊反正出來了,就要勇敢地正視面對,該幹嘛就幹嘛,逃避、消極都不是辦法,只能使自己消沉,使事情看起來比實際更糟!」 一慈從飯盒上抬起頭,有些窘迫,「你知道我的情況?」 「我只是知道了我該知道的那一部分。」他殷勤微笑著往她飯盒裡撥菜,「快吃吧,吃飽了心情會好一些,餓肚子想什麼事都糟心……」 她的眼淚叭嗒叭嗒地落下來,「謝謝你的飯菜,也謝謝你的安慰。我吃飽了,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交差?」他笑了起來,「我是自願來的。」 「自願?你自願來幹嘛?」一慈苦笑了一下,「你不可能……」 「我想你可能需要我……的説明」他正斟酌著用詞,「人人都有處境很不妙的時候,這時候最需要別人的關懷和説明共渡難關……你知道我本想同你面對面誠懇地談話,可我很緊張,怕說話冒犯了你……你真是太漂亮了,每個人都容易喜歡你……我是說,如果你需要我做點什麼,我會留下來。」 說完後,他舒了一口氣,很輕鬆的樣子。 一慈心念一動,自己不正急著要嫁出去嗎?再次打量他,普通人的個頭,一臉的和氣,不是很英俊的那種,但五官都很端正,只是那身太正經的西裝太拘謹了,他平時可能更適合穿夾克衫。總之是個溫和的居家男人,平時努力工作,可能沒多少出息,卻絕對實在,缺少的只是歐少陽那種魅力十足男性化的氣質和深不可測的某種因素。歐少陽給她留下了難以逾越的男人標準。 「太客氣了。」她輕輕地說。 「我知道太冒失了點,不過你可以慢慢來瞭解我,我絕對是個正經的人,吃喝嫖賭抽一樣沒有,剛剛二十五歲,我的職業是電工,在建築隊工作,月薪兩千,可能發不了財,養活一個家庭是可以的——對不起,我不會用一種……策略講話,想說的全說了……我是高中畢業……不高……」 一慈沉吟了片刻——她開始變得冷靜,「你這麼做,歐少陽給你多少?是他讓你這麼做的,對吧?」 那男子不敢看她的臉,「現在是我自願做的。」 「騙子!混蛋!你們全是騙子!我討厭你們!」一慈摔了飯盒,轉身拿起包跑出去。 跑上急急地走著,心裡恨透了歐少陽,如果從前還有愛和抱怨,現在只有恨!他騙了她,把她當成了傻瓜,占了便宜便一腳踢開了她,把她輕易地推給了一個陌生男人——他一定考慮到她害怕墮胎,急著嫁出去的心理和處境!如果這一著成功了,他算是徹底地玩弄了她,操縱了她的命運!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我不會讓你得逞!她在心靈深處呐喊著,激動的幾乎昏厥過去。 一個下午課她都在看老師的嘴一張一歙,卻聽不到他們在講些什麼。 第二天她在校門口又碰到了那個笑吟吟的男子,他拿了一束康乃馨,紫紅的,散著淡淡的香氣。 「我可能忘了告訴你了,我叫李桐,梧桐樹的桐。」 「我不想再見到你!」她堅決地說,把花扔給他。 他臉上笑容凝固了,有些膽怯,「我並不壞……」 「這與你壞不壞無關!是我自己的事!」她甩下他跑進教室。 一上午她又活在自己的煩惱裡,覺得快崩潰了,不能改變現狀又不能相信別人來改變,生活怎麼是如此的險惡? 課間,同學們都擠在窗前向下看,嘖嘖地羡慕。她起身去了衛生間同是也往下看了,明亮的陽光下,校園的鐵門上,別著一束紫紅的康乃馨…… 深夜,躺在似乎還留著他體味的小床上,她在拼命地虐待自己,希望用捏、捶、揉、趴在床沿上硌等,來弄掉孩子。她知道這樣能導致流產——有時會情不自禁痛得哭起來。 也許動靜太大了,母親突然推開她的門,「二妮,幹啥呢?」 她嚇得半天不會說話,乖乖回到被窩裡不敢再動。 第二天李桐再到學校時,她不再拒他千里之外了。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男人要她,不嫌棄她,她該把自己處理掉了。 「你知道我懷孕了,懷了別人的孩子。」在校園,她平靜地對他說。 「我知道。」他平靜地應著。 「如果不是這個孩子,我現在不可能考慮結婚。」 「我知道。」他愣了一下,「尤其象你這樣漂亮勤奮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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